第十章 命運輪轉（下）

這是一個陰謀……準確的來說，應該算是陽謀，死靈之王的陽謀。

死靈之王知道道格拉斯和施伯倫之間必有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所以早就潛伏在施伯倫身上。無論兩個神子之間的最終勝負是什麽樣子，都會成為死靈之王的載體，成為死亡的具體表現形式。

死亡的意志何其之浩瀚，死亡的權柄何其之偉大，任何一個平凡的肉身都無法承載。只有神軀，神祗的軀體，才能裝得下全部的死亡。

在道格拉斯封神的瞬間，就是死靈之王統治他身體的時刻，這是一個精密無誤的安排。

現在，死靈之王正把他的意志灌輸到道格拉斯的靈魂當中。

施伯倫的記憶碎片和負面情緒絕對不是一個籠統的東西，而是無數個最詳盡的細節交織在一起的整體。

高貴於卑賤、榮耀與卑微，成功和失敗，忠誠和背叛，屈辱和輝煌，掙紮和奮起，直到最後的毀滅，施伯倫所經歷的一切，都已經如同烙印一般呈現在道格拉斯的靈魂當中。

施伯倫說的很對，他已經死了，但他的記憶和精神卻已經於道格拉斯融合了，這就是另外一種形式的活著。

所有的這一切，都和道格拉斯自身的記憶和情感相互糾纏，漸漸融合，那些淩亂的記憶碎片分散在他腦海中的每一個角落，逐漸的系統化，變得越來越清晰。

現在的道格拉斯，終於看清楚了最本源的真相，也看到了死亡運行的框架和脈絡。

那是一個宏大無極到連想象力都無法達到的境界，死亡的本身並不可怕，也無所謂美好或者肮臟，更不存在善良或者邪惡，光明和黑暗本為一體。死亡本身就是一架精密到了極限的機器，沒有絲毫情感之類的東西可以阻礙它的運行，這架機器將時間的所有存在都容納其中，沒有任何一個存在可以脫離這架龐大機器的束縛。

死亡本身甚至比機械還要冰冷，比機械更加冷酷無情，每時每刻都在碾壓那些懵懵懂懂的生命。

就算是強大如神，哪怕是已經看清楚了死亡的本源，也無法改變死亡的運行軌跡。這種情形，就好像一只小小的螞蟻看清楚了太陽的東升西落看清楚了月亮的盈虧圓缺，看清楚了漫天星辰的運轉，卻無法做出任何改變。

面對死亡的絕對強大，任何生命都會切身感受到自己的無力，因為這種無可更改的弱小而產生徹底的絕望，然後在絕望中沉淪，知道最終的徹底虛無！

生命的情感和生命本身，都是無聊透頂的渣滓，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精華，才是一切的歸宿。哪怕是最強有力的掙紮，也是毫無意義的徒勞之舉。

“你已經感受到了死亡的意義和強大。”這個聲音已不屬於施伯倫，因為施伯倫已經徹底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無比平靜無比空洞的聲音，在道格拉斯的小宇宙中反復回響著，那是死靈之王的聲音。

是的，道格拉斯已經從靈魂深處真切的感受到了，那是一種根本就無法反抗，也不可能反抗的偉大意志和絕對強大。世界上的一切生靈，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算起，就注定了一定會步入死亡的懷抱，這是最終的結局，無論什麽樣的奇跡，都不可能改變這個被宇宙規律注定的死結。

當這個念頭剛剛在心頭升騰起來的時候，死亡的力量就已經在道格拉斯的靈魂中凝聚起來。

“順從強大的死亡，拋棄無謂的掙紮。”死靈之王的聲音已經冰冷寧靜：“死亡是一切的終點，就到這裏吧，讓死亡降臨在這個世界上吧！”

死靈之王的聲音絕對談不上任何威勢，平靜中帶著某種和道格拉斯的靈魂同步的節奏。

在道格拉斯殘存的理智和思想中，死靈之王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這個宇宙中至高的真理，因為天地之間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在死亡面前都是那麽的渺小，絲毫也沒有意義，最終還是會按照這個真理走向死亡。

道格拉斯漸漸的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甚至連他自己的存在都感覺不到了，精神和意志、靈魂和思想，都變得無比空洞，無邊無際的空虛。

這片空虛在逐漸淹沒道格拉斯剛剛凝聚起來的神晶。

面對小宇宙中無邊無際的死亡氣息，內視著神識之海中的黑暗，道格拉斯已經感覺不到絲毫的恐懼，更沒有任何要排斥或者抗拒的念頭，只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

因為死亡本身不是黑暗，而是虛無，什麽都沒有的虛無。

既然什麽都沒有了，一切都不存在了，為什麽還要感覺到恐懼呢？

道格拉斯的眼神已經變得茫然起來，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喃喃的念叨著：“你說的很對，我已經到達死亡的終點了，一切都應該結束了！”

“這不是我說的，而是你自己的意識，因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死靈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