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流小築的紅姑(一)

黃土壘的基礎,撒上厚厚一層砂石,用碾子滾得結實了,三丈多寬的官道很是敞亮好走。

區區三十裏路程,阿狗馴養的老黃狼腳力很好,一路撒著歡玩兒一樣,不到一刻鐘功夫,就馱著楚天趕到了乢州城。

高聳的城門口外,幾個身穿黑衣的巡捕混在一隊州兵裏面,看似懶洋洋的在發呆,一對兒比賊還要狠辣的眼睛,卻不斷的在進城出城的人流中梭巡著。

體型比大牯牛還要大一圈的老黃狼吐著長舌頭,“咕咚”一聲跳出十幾丈遠,重重的落在了城門口,幾個巡捕驟然一驚繃直了身體,鋒利的目光迅速掃過楚天的面龐。

一個滿臉精悍的中年巡捕分開兩個州兵,笑呵呵的走了過來,搶著給楚天抱拳行禮。

“楚档頭,又進城哩?哎,老黃,老黃,你可乖巧一些,上次你走在街上,張口吞了李寡婦家打鳴的公雞……”

楚天笑著從袖子裏掏了半塊銀子丟了出去:“請兄弟們喝茶。無妨,無妨,吞了寡婦家的大公雞,有阿雀在,天下寡婦聯手也不能把老黃怎的。嗯,城裏有事?”

中年巡捕麻利的一擡手,半塊銀子正好順著他的袖口鉆了進去。

笑呵呵的晃了晃袖管,中年巡捕拍了拍氣喘籲籲的老黃狼的腦袋,踮起腳湊到了楚天面前:“嘖,沒甚大事,例行的緝捕盜匪。楚氏的一個船隊運了二十萬匹絲緞,被鎮三州的那群大爺強收了五成過路稅,楚氏的桑蠶管事正在州府發飆不是?”

“五成?按例不是二成麽?”楚天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嚇,可不是麽?按例都是二成的過路錢,可是楚氏新任的桑蠶管事拿大,端著楚氏的架子訓斥那群大爺,硬生生鬧大了、見了紅,這還有好的?”中年巡捕縮了縮脖子幹笑道:“要咱們兄弟緝捕盜匪,就看能抓幾個倒黴的小賊頂缸否。”

攤開雙手,中年巡捕“嗤嗤”偷笑道:“至於那群鎮三山的大爺,楚档頭是自家兄弟,自然曉得,哪裏是咱們能對付的?”

楚天揮了揮手,“嘻嘻”笑了幾聲,舔了舔嘴角:“十萬匹絲緞,乖乖,這得賣多少魚蝦哩?”

老黃狼收起了性子,邁著小碎步,馱著楚天進了乢州城。

隱隱的,楚天還能聽到後面幾個巡捕和州兵偷偷的竊語:“嚇,可不是這個道理麽?大秤分金,小秤分銀,大碗吃肉,大碗喝酒,這年頭,官不如賊呀!這身官皮穿著,也就得個面子光鮮,能有多少好處?”

楚天啞然失笑,輕輕搖頭。

走過長達二十丈的城門洞子,是一個足足有兩百畝大小的甕城。

平日裏無戰事,甕城裏就是一個自發形成的市集,好些小商小販的在這裏擺了攤子,叫賣一些雞毛蒜皮的東西。楚天騎著老黃狼,慢悠悠的走過甕城,又和駐守內城門的州兵頭目寒暄了幾句,例行的請他們喝茶,這才正兒八經的進入了乢州城。

不用楚天指路,老黃狼熟門熟路的順著乢州城的街巷一路穿梭,前方一片滑膩膩的脂粉味飄了過來,清爽的青石板大街兩旁,兩列精致的小樓錯落有致,臨街的大門全都緊閉著。

大白天的,這條街上卻也沒什麽人,唯有街頭街尾的茶档上,坐著幾個嬉皮笑臉的閑漢,一個個鬼鬼祟祟的東張西望著。見到楚天過來了,幾個閑漢想要湊上來打招呼,卻又不敢的模樣,遠遠的向這邊含笑點頭不叠。

楚天向他們微微頷首示意,老黃狼已經吐著長舌頭,一路口水滴答的走到了大街盡頭,碩大的狼爪朝著一戶院子的清漆小門用力的推了推。

這老黃狼筋骨強橫、蠻力極大,狼爪在院門上一陣推搡,就聽院門“哢哢”一陣響,差點連門框都被推了下來。門楣上掛著的“清流小築”四個自的牌匾更是“嘎”的一聲響,幾縷灰塵從牌匾後墜落。

門內頓時響起了尖銳的呼喝聲:“哪個爛心肝的混蛋哪,光天化日的來啰嗦人?門要壞了,門要壞了,停手,停手,混蛋哪!”

“桄榔”一聲大門敞開,一個看起來四十歲開外,紅衣綠裙、手腕上套著七八個翡翠鐲子,脖子上掛著兩三斤黃金鏈子,滿頭珠翠可以亮瞎人眼的婦人雙手插在水桶腰上,惡狠狠的向楚天瞪了過來。

“楚天楚档頭!”婦人塗得艷紅的雙唇極力的張開,大片口水順勢噴了出來,嚇得老黃狼猛地向後一竄,這才避開了她嘴裏的口水:“咱們清流小築可是正經地方,你大白天的……”

“嚇,非要我三更半夜來不成?”楚天朝那婦人鼓了鼓眼睛,從袖子掏出了一根蒜條金晃了晃。

“大白天的來喝喝茶,聽聽曲兒,自然也是可以的!”婦人兇巴巴的面龐驟然堆起了滿臉的笑容,她強行扭動粗壯的水桶腰,猶如一頭肥胖的企鵝一躍而起,麻利無比的將楚天手中的蒜條金一手搶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