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魚档頭的規矩(二)

就在碼頭的大道上,一架子檀木制成的大馬車靜靜的候在那兒。拉車的是四頭通體雪白的角馬,遍體白毛猶如雲朵一樣打著卷兒,筋骨有力、吐氣如雷,頭頂獨角有兩尺長短,銀光熠熠煞是醒目。

就這四頭角馬,分明是日行三千裏的神駿,每匹價值都在千金以上,淩福不過是淩氏的二管家,居然用如此神駿拉車,可見淩氏的奢華。

五六個上半身披著軟甲,腰間佩劍,馬鞍子旁掛著獵弓、箭壺的大漢騎在馬上,見到淩福走了過去,齊齊在馬上向淩福欠身一禮。兩個青衣小帽的小廝攙扶著淩福上了馬車,趕車的車夫一聲輕喝,四頭角馬邁開腳步,在五六個大漢的簇擁下一溜煙的向乢州城奔去。

“好華彩,真個富貴!”楚天看著遠去的車隊,“嘿嘿”一笑,隨手將十條蒜條金撿了起來。

“散了,散了,回家玩自家婆娘,打自家娃娃去。”雙眼一瞪,楚天向四周的漁人喝道:“有點出息呵,不要學阿雀,整日裏爬寡婦家的墻,真個丟人現眼。”

四周的魚牙子和漁人就齊齊的笑了起來,一個個擠鼻子弄眼的,臉上的笑容中充滿了各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古怪意味。

抽出插在地上的齊眉棍,扛在肩膀上,任憑棍頭上的紅布條隨著河風搖搖擺擺。楚天扛著棍子,順著石板路一搖一擺的向自家院子行去。

十幾條壯漢逐次匯聚了過來,甩著膀子、扛著棒子,猶如一群橫行的螃蟹跟在了楚天身後。

沿途漁船上不時有漁人竄了上來,拎著大大小小的魚簍子送到楚天面前。楚天隨意往魚簍子裏掃一眼,有時候點點頭,有時候搖搖頭,等他走出魚市的時候,身後的大漢手上就滿是柳條兒串起來的新鮮江鮮。

幾條鱖魚蹦跳得厲害,十來只大蟹拼命的吹著泡泡,兩只磨盤大小的老鱉竭盡全力的伸長了脖子,在轉過一個河灣的時候,楚天向江面指了指,拎著老鱉的大漢就來到江邊,將兩只老鱉送進了水裏。

兩只老鱉驚魂未定的浮在水面上,撥打著江水,伸長了脖頸呆呆愣愣的看著楚天。

楚天蹲在河邊,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塊巴掌大小的鱗片,用力的在兩只老鱉腦袋上敲了敲:“多大哩?多大哩?起碼三百年的氣候了,怎麽還蠢到被漁人撩起哩?”

“滾,滾遠點,去上遊三百裏外,那邊好做窩、棲身哩。哎,那些年輕不懂事的被抓了送去湯鍋裏,你們可是有年紀的老貨了,怎麽還上這種當哩?”

兩條老鱉搖頭晃腦的看著楚天手中的鱗片,目光突兀的多了一絲靈性。

“去吧,去吧,記得,上遊三百裏的百蟒灘最是兇險,漁人不敢去,你們最好做窩。不過記得,每年來下遊下幾個鱉蛋,漁人也要養家糊口,我也要多吃點裙邊補補氣血不是?”

伸出手指在兩個老鱉的腦袋上彈了彈,楚天站起身,扛著棍子一搖一擺的順著馬路走去。

兩只老鱉相互看了看,伸長了脖子蹭了蹭,迅速潛入水下,一溜煙的向上遊急速遊去。

“咚”的一聲,楚天將齊眉棍丟在了大堂門口的兵器架子上,扯開衣襟露出胸膛,抓起大堂正中方桌上的茶壺,“咕咚咚”就是半壺涼茶灌了下去。

一個生得白白凈凈、清清秀秀,身量比起楚天還高了半寸,身材卻柔柔弱弱猶如柳條兒的少年蹲在大堂裏一張長凳上,左手拎著一袋松子,嘴裏不斷吐出松子殼來。

見到楚天,少年“嘿”的笑了一聲:“天哥,有人砸場子哩?”

“當朗朗”,楚天將十根蒜條金丟在了大桌上,大步走到了大堂正中墻壁上掛著的龍王畫像前。從畫像下的供桌上抽了三根線香,點燃後向畫像鞠了三個躬,將線香插在了香爐中,這才大馬金刀的坐在了供桌前、大堂正中的交椅上。

下巴向大桌上挑了挑,楚天雙手放在交椅扶手上,手指輕輕的在扶手上連連敲打。

“喏,用十根金子來砸場子。淩氏呵,豪氣,真他娘的闊氣!”楚天眯著眼,嘴角微微挑起,帶著一絲莫名的笑意輕聲說道:“阿雀,你說,這十條金鱗大鯉魚,我們是送去呢,還是不送呢?”

阿雀嘴裏不斷吐出松子殼,吐得大堂裏滿地都是。

微微搖晃著身體,阿雀慢悠悠的問楚天:“送去了,我們有什麽好處?不送去,我們有什麽壞處?”

楚天靠在大椅上,瞪大了眼睛看著屋頂。

“送去了,不過是淩氏的這些金子。不送去,說不得,就要和淩氏交惡。”楚天慢悠悠地說道:“哎,你說,咱們本本分分的做買賣,安安心心的做良民,怎麽就這麽難呢?”

“嚇!良民!嚇死俺了!”阿雀“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指了指楚天,又指了指自己,他丟下手中的松子,抱著肚子放聲大笑,卻忘了自己蹲在長凳上,結果大頭朝下的從凳子上一頭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