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火 第三十八章 尾聲(三)(第2/4頁)

唐天昊的墓碑肯定是唐公正所立,而那另外一個,則應該就是唐輕笑的母親了。生平頭一次站在父母墳前的唐輕笑沒有痛哭流涕,也沒有激動,只是呆呆地看著那墓碑上的字在發怔。

“我娘……姓李?”

唐輕笑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甚至不知道叫什麽名字。一個背叛了唐家堡的家族不值得浪費他的記憶和感情,但他至少還是知道父親去和親的那家族並不是姓李的,而且那個多少也是個世家之女的親娘,也不可能會和父親一起默默地葬在這無人知曉的山谷中來。

但是臨到生命中最後一刻的唐公正沒有任何理由騙他,既然他說這裏埋著的是他母親,這就一定是他母親。

“難道……我娘是……”經過了天火山中的變動,這數十天的沉寂和反思,唐輕笑本以為自己的心緒是再也不會掀起太大的風浪的,但是此刻他卻感覺到自己居然又在微微發抖,他甚至不敢進一步往深處去想。

帶著心中的一片亂麻,唐輕笑緩步走到了墳墓不遠處的一個小小院落中。這是幾棟小木屋組成的小小院落,木屋也搭造得頗為精致,雖然很陳舊了卻並不破敗,院落中的雜草並不多,似乎唐公正會在祭拜前後這裏住上一小會的樣子。

木屋的門都沒鎖,唐輕笑隨便走到一棟前推開門走了進去。

很普通的陳設,屋裏的每一件家具都是和木屋一樣,精致而別具匠心,應該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憑唐輕笑的眼力甚至依稀可以看出些上面留下的一些唐門子弟特有的手法的痕跡。而最令他震驚的還是,他越看,越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湧上心頭,似乎這地方是他曾經來過的,曾經很熟悉的,但他卻不記得來過,也不應該來過。

在房間的角落裏他找到了一個木箱,裏面用油紙封存著幾幅書畫,展開一看,都是他父親唐天昊的手筆,他在唐家堡三娘家中早已看得熟了,一眼就能辨認出來。只是這幾幅畫畫的都不是三娘家中畫的那些花鳥魚蟲,而是人,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唐輕笑沒見過這女人,但卻依然還是能一眼認出來,因為那畫中女人的模樣幾乎和他一樣。

畫中女子或喜或嗔,明艷如春風艷陽,柔順如輕霧細雨,繪畫的筆法雖和唐家堡中那些花鳥魚蟲一般無二,但卻有了種說不出的感情和生機,只需微微一揣摩,就能體會出畫者下筆時是帶著如何的歡喜,親昵和愛慕。這幾張女子的畫中分別有兩幅上還有兩個孩子,一個是七八歲的小孩,正手持一柄木刀臨空砍劈,年紀雖小架勢居然也頗有氣度,分明就是唐公正,而另一幅上的則只是個繈褓中的嬰兒,被一臉慈愛的女子環抱在懷中。

從面目上看不出這嬰兒是誰,但唐輕笑卻能猜得出。他的手已有些發抖。在這裏發現的一切正在逐漸將他心底構築成世界的某些東西擊碎,摧毀。

除了那些書畫,箱子底部還有一封信,發黃的信紙上是他父親的幾個字‘吾兒輕笑親啟’。

唐公正沒有提過有這封信。也許是來不及,也許是他知道唐輕笑來這裏後自然會找到。不管如何,當唐輕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徹底呆住了,他從來就沒有想象過會和那個叛出唐家堡,在他眼中就是個最大的恥辱和汙點的父親會有任何的交集,但此刻,那些幼年和年少時的世界已經在開始模糊,崩碎。

終於,用出了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和力氣,唐輕笑拿起,拆開了這封信。

……

十五天後,蜀州,唐家堡。

歷經數百年的經營,唐家堡早已經不再算是堡,而是個有數萬人聚居的城鎮,外圍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和其他城鎮看起來似乎沒什麽區別,不過只要一進入最中心的唐家的內宅地帶,一切喧囂都會慢慢遠去,陰沉,安靜,在蜀州那大多數時候都陰沉沉的天空下,這一片看似平凡的古樸建築好像一只會吞噬一切的陰影巨獸,無聲無息地將闖入其間的任何人都侵蝕成自己的一部分。

時隔近六年,唐輕笑又回到了這裏。

在這六年中,他無數次地幻想著是如何帶著一身的榮譽和傷痕,宛如英雄一樣地回歸這個他心目中的聖地,除此之外再不會有任何方式。對之前的他來說不成功就是死在了成功的路上,再沒有任何多余的可能。

但在現實面前,那些臆想就如水泡中的倒影一般的虛幻和不堪一擊。他現在回來了,沒有成功,更不是英雄,甚至連這陰沉沉的聖地在如今的他的眼中也再不是以前那般模樣。

他沒有事先通報,傳書,但只要有任何意外的人進入唐家堡,唐家的人自然會知道。所以當他獨自走到內宅門口的時候,一個叔伯已經在等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