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第九章(第2/2頁)

風犬是很有耐心的動物,它們甚至可以為了等候一個人死透而足足耗上幾天的時間。因此在它們發現自己的蹤跡似乎被拆穿之時,索性擺出仿佛是閑庭信步一般的姿態繼續跟在褒曼後面,不時還發出一兩聲低聲咆哮來刺激褒曼,想借機檢查一下巫妖女孩離極限還有多遠。

可是說實話,褒曼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能走出這麽遠的路,按理說她的極限早就該到了,可每次她想不如放棄算了,準備馬上就倒在地上等死的時候,又總是會幻想出鮑嘉他們在毫無防備之下被這些風犬襲擊的場景。

然後褒曼就會察覺到自己的身體中又意外地產生了一絲絲力量,足以支撐著她繼續機械地朝前走下去,走下去。

林間的霧氣在不知不覺中消散了不少,但是沒過多久又逐漸在林中凝結了起來,然後再慢慢消逝……

風犬們已經開始變得不耐煩起來,可它們眼中的獵物卻完全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莫非是自己這邊看錯了?這個外表像是女性巫妖的家夥實際上只是個憎惡武士而已麽,否則怎麽會堅持了這麽久都不帶停下的?有的風犬已經產生了上述疑問,它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驗證一下。

於是,在厚厚落葉中掙紮前行的褒曼忽然聽到自己背後的腳步聲清晰了起來,並且在飛快地接近自己。她完全不敢回頭,因為有的魔族就是在回頭時候被從後面摸上來的風犬直接咬住了喉嚨。她只有繼續向前走,可很快就看到一頭兩三米長的身影沖到了自己前面,並且擺出一副攔阻的姿勢。

“看來自己終於走到這一步了。”褒曼緩緩收回了僵直前行的步伐,心裏不無悲哀地想著。寒風中持續不斷的前行不僅消耗光了她的體力,更連她的思維也模糊了。現在的褒曼根本是處在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如果沒有任何意外的話,她還會慢騰騰地走下去。但是當風犬出現在她眼前攔路的時候,她卻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幹什麽了。

基本已經陷入脫力狀態的她,恐怕連自我解脫都做不到,更何況她只是一個不會任何法術的巫妖,根本就不懂得如何自殺。

眼前的風犬正在小心翼翼地運用嗅覺之類試探著。它必須確定眼前的獵物是否能成為食物。而在它的對面,獵物突然笑了。

褒曼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笑,她只是覺得自己現在很放松,不管是身體也好,臉部肌肉也好。在對面風犬試探性接近,身後風犬也在慢慢朝自己湊的情況下,巫妖女孩索性就那麽直接坐在了地上。把那幾只變異的雜種嚇了一大跳。

“它們……居然也會怕我……”

“可我……又害怕什麽呢……”

是死亡麽?對於一個身為魔族的巫妖來講,死亡有時甚至是一種奢侈。那麽還會是什麽呢?

鮑嘉麽?

這有什麽好怕的,反正自己以後估計再也見不到他了。再也不用心酸他跟這個女孩說話,跟那個女孩談笑風生。友誼這種東西,早就在童年分別之後就不再存在了。他拯救自己的英雄行為,現在用引開風犬也足夠補償了。

自己現在好累,香帕好圓好亮,自己旁邊的樹在晃動……

不對,不是旁邊的樹在晃,是整個樹林在晃,是整個樹林在圍著自己轉圈。轉啊轉啊,跳著舞,打著拍子。奇怪的是,這種明顯是幻覺的景象,在褒曼看來卻一點都不滑稽。

如果說原先靜謐的叢林頂多給人以諸多亡靈伸展著自己枯瘦軀體之類感覺的話。那麽現在這些在褒曼眼前晃蕩著,跳著蹩腳舞蹈的樹林則一點都不像亡靈,也不像魔族,反而像是傳說中愛琴侵略者裏那些叫做比蒙的野蠻人一樣——笨拙,但是充滿著震撼力。

真的是,很古怪的聯想啊……看來自己真的要不行了。褒曼自嘲地閉上了眼睛。

並不是為了放棄掙紮,行動甚至呼吸。她只是很想唱歌,不知為什麽,就是想唱歌。仿佛許多音符自動出現在她的腦海裏,迫不及待地想從她的口中跳躍出來一般。

今晚的香帕真的很圓。

在閉上眼睛之前,褒曼擡頭看了一眼天空,然後發現了自己整晚都沒有注意過的這個事實。

再然後,一道空靈婉轉的歌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在黑影憧憧的叢林之中回蕩著,散布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如果這個時候有鋼琴就好了。”依然是不知道為什麽,褒曼的腦海中又冒出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