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6章 墓志銘（四）

習習的海風，吹拂著原野的面頰。他身體上的魔氣，幽然散逸、消失在空氣中。

射姑飛雪，在原野前半生，她一度被他想象為，一股無形的力量，始終操控著他的生命軌跡。這個女人，一直在他頭頂上，俯視著他，交替地扮演著曙光與寒夜的角色。

眼下，她的一切計謀都已得逞了。殘忍地說，她到了收獲的時刻。

為了這一刻，她等待了一萬多年，付出了所有。似乎連性命，都可隨時拿出來。

北冥，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角色？他竟然會讓一個妖，變成他死心塌地的女人，願意為他付出一切，還甘之如飴？！

此刻，原野甚至還有一點佩服北冥，也佩服射姑飛雪這一萬年的堅韌。

愛，原野知道是什麽，如果不是射姑飛雪，他竟不知道它意會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北冥為仇恨而活，然而，他與射姑飛雪為愛而生的生命意義相比，就顯得蒼白無力了。

小原滿被射姑飛雪抱在懷中，他已蘇醒，睜著淚汪汪的大眼睛，驚駭地盯著她妖性畢露的容貌。這張妖艷的臉，已然成為他幼小的生命中，最為恐怖的夢魘。

時間與空間，仿佛靜止般，凝重得令人窒息。逍遙與乾蠻阻擋在甘霖他們面前，他們臉上沒有一絲勝利的爽意，相反，他們神色並不好看。射姑飛雪用一個幼小的生命，來威脅對手，這對他們這種史詩級的英雄而言，是奇恥大辱。雷冥刀雖然反對，卻還是聽命於她，最後終結了自己的性命，甚至都不敢稱之為贖罪。

就算北冥能夠復活，他們這一生的榮耀，也毀於此時了。

小仙緊緊地抓著江舞雲的手，向來柔弱的她，此時卻展現出堅毅的一面。她面色蒼白，一言不發，深情地望著原野，驚恐地在等待著他的抉擇。然而，江舞雲的身體，卻在不停地顫抖著，兒子與男人，已是她的全部。如果，他們都出事了，她也了無生趣了。

甘霖死死地抓著拓拔戩的胳膊，眼下他極度懊惱。他們三兄弟的實力不夠，不然，他可以在原野做出選擇之前，逼迫射姑飛雪放了或殺了原滿。這是很兇殘的手段，但是，只有這樣，才能保住原野的性命。

因為，這個敵人——射姑飛雪，了解原野。他更了解自己的兄弟。

對於，一名正常的神靈來說，特別是從卑微的凡人，一直晉升到神武的，這個選擇，不是困難的選擇，甚至都不算是選擇。

神靈擁有漫長的壽命，又有無限精力，只要他們稍微熱衷一下香火延續，便可擁有成千上萬子嗣後代。如此一來，後代在神武的心中地位，就沒有那麽重要了。甚至，有的後代在神武心中，連一顆丹藥都比不上。

用一名後代，來威脅神武，簡直就是異想天開。特別是，對於一位主神而言。

換作別的主神，射姑飛雪這麽做，就是愚蠢至極的舉動。

可是，她深諳原野性格，知道他的每一個弱點。這才有了之前，逍遙與乾蠻對原野的嘲弄。每一位巔峰都是踏著萬千枯骨爬上去的，孩子對巔峰神武來說重要嗎？

不重要。只要他們願意，想生多少就生多少……

夜，已然消退。

天色大亮，東方天際彌漫著，一抹夢幻般的朝雲。浩淼的海水被一股神秘的勢壓，壓迫得平滑如鏡。

神座上，那五行帝王身軀，冰冷地坐著，威嚴地面朝西方。它面前一側是射姑飛雪，這個徹頭徹尾的妖獠，竟然如一位慈母般，溫柔地抱著小原滿，哼著一段古老的搖籃曲。

可惜，小原滿並未在溫柔的歌聲中睡著，而雙目大睜，被她恫嚇得一聲未敢發出來。

原野舉目遠望著東方的一幕，只要他一個兇殘的魔念大盛。逍遙、乾蠻、射姑飛雪，以及那五行帝王身軀，全部都要在他的怒火下化為灰燼，徹底消失！可是，作為代價，他的兒子生命，便是無法挽留的。

倏地，射姑飛雪停止哼唱，擡起頭看著原野，慫恿道：“連我都覺得，這個選擇有點可笑。反正我徒兒（江舞雲），已是你的女人，動手吧，殺了我們之後，你們以想生幾個孩子都可以。”

“住口！！！”江舞雲聞聲，沖射姑飛雪怒罵道：“你這個妖物，根本不配做我師父！快放了我的孩子！”喝罵著，她又突然哭泣央求道：“除了原野的命，你想要什麽都可以！”

射姑飛雪遺憾地看著江舞雲，道：“如果，不是你的男人身份特殊，我也可以做一個稱職的師父，也會善待我這疼人徒孫。可惜，這就是我們的命運，無法違背。”

“原野！”突然，江舞雲沖原野大喊道：“你這一路走來，太艱難了。原滿的生命如果就此結束，也是他命該如此。想要孩子，多少都可以，我為你生，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