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有情劫 第六十六章 魂乎歸來,歸來歸來,不可以久只

“妖猴,哪裏走!”厲喝之聲從天而降,一根枯黃色的鹿頭藤杖猛然搗破滿天艷紅,向那老人當頭直劈下來,那老人又是嘻嘻一笑,現了本相,鳳翅金冠,黃金鎖甲,二目中流光無際,如大海翻湧,深邃廣闊,頂上懸一只葫蘆,如須彌山,青翠欲滴。翡翠葫蘆上,一名青衣少女抱膝而坐,正是悟空攜小山同來。

當時鹿杖破空下擊,悟空將打神鞭與萬神印拋起,翡翠葫蘆中翠色如飛瀑,倒流而下,卷住打神鞭與萬神印,倒收而回,小山卻將葫蘆口兒合上,葫蘆中霎時有碧火如海,熊熊燃燒,打神鞭與萬神印在無邊碧火中亂飛亂轉,交相擊撞,其聲銳利,無數金文自鞭身神印上浮出,碧火焚燒,漸漸消融;悟空掣出定海神珍,烏沉沉的,通天徹地,上達青霄,下抵幽冥,一手握住鐵柱中央,一手向鐵柱末端一壓。

“轟隆!”那鹿杖倒崩而起,漫天艷紅支離破碎,不成景象,於中現出一名老者,淡黃道袍獵獵鼓舞,兩道長眉長達二尺,飛卷腦後,目射無窮金光,正是南極仙翁。

且說多寶道人,借蚩尤之手,破唐之時,殺戮多端,共集得七千七百萬人生魂熱血,煉為血海之幡,命申公豹伏於虛空,覷得時機發出,借混沌鞭玄妙,將周天化為血海,海中眾人彼此隔絕,遮斷天機,時空凝滯有數個彈指之久。悟空於準提鏡裏,參透玄妙,無人相、無我相、無壽者相、無眾生相,借血海掩護,化為元始天尊真容,連氣息神態,也是一般無二,子牙雖道力精深,明悟天機,不能識破,血海中也不能判斷距離,上前拜見,數步之間,竟已出了封神台,遠隔數千裏之遙,被悟空變化迷惑,將打神鞭與萬神印奪去,再不能挾制諸神。

南極仙翁現出身形,怒叱道:“妖猴,竟敢變化掌教聖人聖容,罪惡滔天,萬死不赦!”振奮精神,又是一杖擊下,悟空冷笑道:“汝等今日失了打神鞭,正是叫花子沒蛇弄了,氣急敗壞,情有可原。”將金箍棒捋一捋,雷火紛紛,橫空蕩出,鹿杖、鐵棒相交,太虛震動,南極仙翁虎口發熱,心中駭然:“我自先天化出,拜在師尊座下,歷盡百千之劫,吞盡三屍六氣。這妖猴出世,才有幾年光景?竟有如此神通,真是不可思議。”心中思量,手上不停,一條鹿杖如飛龍騰躍,嗚嗚有聲,風車般旋來,悟空使開鐵棒,縱橫決蕩,一時旗鼓相當,難分勝負。

長天有鶴唳之聲,白鶴童子提太始青燈,照破鴻蒙,使三寶玉如意,飛空來助南極仙翁,悟空放聲清嘯,臍間陰陽二氣驀然升騰,正如黑白雙虹,敵住三寶玉如意,白鶴憤怒,化為真形,羽翼垂天,覆蓋蒼穹,鐵青色長爪如兩柄深青色利刃,其長萬丈,橫空交斬,電光大作,雷霆震怒。卻有小山立在翡翠葫蘆之上,將八卦龍須帕祭起,借翡翠夢境翼護,時時向空攔截,白鶴童子不能飛下。

風聲鶴唳,猿啼清亮,青雲滾滾,彌漫太虛,十絕大陣合而復分,楊任、殷郊、殷洪、土行孫、韓毒龍、薛惡虎等闡教眾神靈體崩散,紛紛返歸封神榜中。

且說子牙兩手空空,又是羞愧,又是惱怒,正欲退歸封神台上,再作計較。空中有人怒喝:“姜子牙,你待往哪裏去。”一片濃重的腥穢血氣卷天而至,將子牙身形淹沒,封神台前,申公豹手持血海幡,奮力揮舞,只見那幡如一團暗紅血漿,翻滾不已,子牙一顆皓首時時探出,鼻中出兩道青氣如毒龍蟒蛇,反向申公豹蜿蜒纏來,申公豹也不閃避,竟舍了血海幡,和身飛撲,子牙困在血霧之中,十分粘稠,移動艱難,不能躲閃,被申公豹抱了個結實。只見申公豹頭頂根根青色利角迅速生長,倒彎而下,如骨刺囚籠,將兩人一起牢牢包住,子牙拼力掙紮,條條青氣,如龍蛇扭動,自骨角間隙間向外鼓突穿刺。只聽申公豹於耳邊厲聲笑道:“姜子牙,今日我與汝偕亡!”其聲淒厲無比,子牙魂飛魄散,正欲舍肉身出元神遁走,轟然一聲,申公豹全身血肉俱炸將開來,魔氣滾滾,連子牙一起碎作漫天血霧。

可嘆蟠溪垂釣,位極將相,斬將封神,千古稱頌,歷代帝王奉為武聖,四時享祭,到此總是沒用的了。

“子牙師弟!”南極仙翁見狀,放聲悲呼,手起一杖,蕩開悟空鐵棒,來救子牙。

其時封神台四周時空錯雜,亂流飛渡,這一團魔光血霧,飄飄渺渺,一對生死冤家,霎時化為飛灰,同赴黃泉去也。只剩血海幡飄飄蕩蕩,自無窮雲氣間向下落來,斜刺裏忽然探出一只纖纖素手,將血海幡輕輕捉住,金靈聖母頂上四象塔高懸雲空,星光如蓋,垂覆八極,執著血海幡,一步步走向封神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