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浮黎劫 第五章 湮滅

瑤池之畔,殿閣參差,曼珠花開,萬裏飄香,宴席排開,說不盡那龍肝鳳髓,美酒珍饈,天女翩翩環繞,管弦之聲不絕,帝俊、天後居中而坐,文命、後羿、飛熊三人坐了主賓席,數十名仙官在下首作陪,帝後二人頻頻舉杯勸酒,又喚幼子東君上前,教他向三人敬酒賠罪。

那東君絳袍金冠,生得俊秀異常,聽了帝後吩咐,取了翡翠九龍杯,從席上站起,走到三人席前,旁有天女上前,滿滿斟了一杯,東君舉杯在手,向三人道:“我兄弟十人年幼無知,不遵父皇母後教誨,闖下大禍,累及天下億兆黎元,幸得大王與後兄以大義相責,東君才能幡然醒悟,深悔昨日之非。大王恩德,東君沒齒不忘,進酒一杯,願大王千壽。”下跪捧卮而進,文命見這東君如此做作,暗暗警惕,上前將他攙起:“快快請起,殿下乃兩位陛下親子,文命何人,敢當殿下跪拜?文命與臣下當日錯傷了殿下兄弟,事後思之,悔恨無及,殿下今日如此深明大義,不加責問,文命實是愧悔難當。”接過翡翠杯,一飲而盡,東君又向後羿敬酒,後羿也接過飲了,東君這才回到自己席上。

帝俊、天後見文命與後羿皆有七八分酒意,暗暗點頭,端起手中玉盞,虛敬了一敬,天後道:“人王在此慢飲,陛下與我有些不勝酒力,欲去內殿歇息,東君,你繼續在此陪伴人王,休得慢待,務要盡興。”東君高聲應諾,文命起立欠身:“兩位陛下請便。”帝俊道:“如此,我二人失禮了。”宮娥侍從執羽葆前導,兩人轉身入後。

幾人坐下,又飲了幾杯,那後羿平生最好杯中之物,且他雖是勇武,並無道法傍身,此時已醉得歪歪斜斜,自己奪過酒壺,也無人勸他,不停自斟自飲,又與旁邊侍候的數名美貌宮娥調笑不已。

文命微微皺眉,便欲辭行,向東君道:“殿下恕罪,時辰不早,此處乃天宮勝境,文命等叨擾已久,這便向殿下辭行,殿下日後得空,不妨來下界一遊,文命願盡地主之誼。”東君聽了,嘴角帶上一絲冷笑,躬身道:“大王日理萬機,既如此,小可也不便強留,後兄看來卻是醉了,左右,與我攙扶後兄,送大王三人下界。”便有兩名力士上前,一左一右,挾住爛醉的後羿,那幾名宮娥咯咯嬌笑,團團簇擁,將後羿架起來,往外便走,文命叫道:“且慢。”那兩名力士與宮娥不理,走出十余步,晃了一晃,一齊消失了。

文命轉頭對東君道:“殿下這是何意?”東君負手笑曰:“不過是送後兄一程罷了,大王何必多心?大王敢莫也醉了,左右,也與我送大王一送。”七八名力士暴諾一聲,夾手夾腳,將文命架住,文命心中冷笑:“這些人濟得什麽?便讓你挾住,看你還有什麽手段?”假作醉態,掙了一掙,動彈不得,口中對東君道:“文命不勝酒力,多承殿下費心。”東君見狀,只道是這姒文命見面不如聞名,抵不住輪回瓊液酒力,酣飲之後,神通大減,低笑道:“汝等粗手笨腳,莫傷了大王尊貴之軀,待我親送大王一程。”說罷將手一招,一柄方天畫戟憑空出現,東君持戟在手,冷笑一聲,眼中金芒厲閃,直射而出,那方天畫戟刹那間通體青火焰焰,晃了一晃,化作千百條虛影,復又聚為一條,疾向文命當胸刺來,文命目注戟尖,清喝一聲,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那杆畫戟才到胸前,已然寸寸斷折,滿空飛射,那夾住文命的七八名力士與左近天將侍從碎金入體,渾身浴血,倒地滾成一片,東君一聲悶哼,踉蹌後退,口中金血噴出,在空中燃燒起來,久久不熄。文命朗笑道:“殿下,如此豈是待客之道?”飛熊也已離席而起,站在文命身後,花白頭發隨風揚起,手按劍柄,臉上陰晴不定。

場中人影一閃,帝俊、天後兩人突然現出身形,天後急急扶住東君,將一顆火紅的丹藥納入他口中,東君面色青白,顫聲說道:“父皇、母後,孩兒遵命,好意敬酒送別,不料此人竟趁我不備,出手襲擊,欲取我性命,如父皇、母後晚來片刻,孩兒性命定已不存。”帝俊聽了,臉如冰霜,踏上一步,沉聲道:“姒文命,這是何說?我夫婦敬你是人間之主,人品端方,萬民仰戴,故此才不念殺子之痛,設酒言歡,與你解釋怨仇,如何我夫婦不過離席片刻,轉眼你便行兇將我幼子打傷?你是將我夫婦與這天庭覷如無物,任你妄為,料也奈何不得你?”

姒文命見他父子如此作態,料今日不得善罷,心道:“我只道天庭之主,縱然一時糊塗,縱子為非,所作所為總該光明磊落,不料竟是如此陰狠兇險之輩,後羿卻又貪酒,落入他們手中,我縱欲一走了之,也不可得了。”執劍在手,退後一步,將飛熊置於護翼之下,傲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