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蓮月

“新羅繡行纏,足跌如春妍;他人不言好,我獨知可憐。”

高麗使館的花院中,武林箏的聲韻繚繞,有位女子抑揚頓挫的一曲《雙行纏》罷,座上數位官員便皆鼓起掌。

“不愧是松蓮玉奴!高麗女鶯啼善舞,名不虛傳。”說話的是位漢官,他上下打量著席前微躬身行禮的高麗女子,“南大人很會打扮你,這綠帛衣、絳紅裙、翹頭履,如畫中走出一般……只是,似乎還缺個點睛之筆……”

旁邊的高麗人奇道:“何為點睛?”

“廝兒,去將我的禮匣取來,當中那顆夜明珠,就贈予你松蓮玉奴了!讓南大人為你鑲成珠勒子,紅綃帕縛頭綴上,豈不點睛?”這漢官大方一揮手,松蓮玉奴連忙跪下答謝。

宴席間繼續觥籌交錯,那松蓮玉奴讓人在場地中央鋪就幾段數丈長的寬白紗帛,然後脫下繡履,將一雙雪白嬌小的赤足踩在紗帛上翩翩起舞,一旁遞送酒觚的小山幾乎看傻了眼睛。

這夜風色清暉月秀,正是秋八月氣爽時節,歌舞一度落幕後,松蓮玉奴便退下出到外間稍事歇息。

管事的因說看見松蓮玉奴的婢子去替她準備下一場歌舞的衣道服具了,便讓小山將桂花露熬的蜜水和蟹釀橙、胡餅及林檎果端去她休息的廂房。

偏院燈火不如花院通明,廂房的門大敞,松蓮玉奴側在一張榻上,似乎因為貪涼,那裙子也毫不避諱地撩起到膝蓋上,看見小山進來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招手讓他拿著東西到自己面前來,就著他手上的托盤看看,卻撅嘴皺眉:“這些有什麽可吃?端走吧。”

小山心中惶恐,只得躬身退出,但走到門邊,又忍不住回頭再望一眼榻上的松蓮玉奴,腳底竟像生了膠似挪不動了。那松蓮玉奴明知道也不呵斥,反問道:“你還看我做什麽?”

“我、我……你倒是想吃什麽?告訴我去尋來?”小山急切地張口就說了這話,臉也脹得大紅。

松蓮玉奴“噗嗤”一笑:“我跟隨南大人坐著大船漂洋過海來到你們宋國雖然也有大半年,但你們這的飲食我確還吃不慣,只是……若有那心肝子切得細細的,與米飯蒸得一起吃,倒還算無上美味。”

“心肝?”小山愣了一愣,“是羊心肝還是牛心肝?或是……”

松蓮玉奴已經笑得如綻開的花朵一般,招手道:“小小兒,你過來。”

小山斯斯艾艾地蹭過來,松蓮玉奴眉目流傳:“我要吃人心肝你也會替我弄來麽?”

“人、人?”小山嚇了一跳,瞪大眼睛,“你要吃人的心肝?”

“哈哈哈……”松蓮玉奴笑得花枝亂顫,伸過手來摸摸小山的臉頰,“多少人都說挖出他的心肝給我,我且不想要呢,倒是你這小小兒……”

“玉奴!玉奴!南大人喚我來問你換好衣裳沒?下一曲蓮盤舞別讓貴客們等太久。”管事的親自跑到門外來問。

松蓮玉奴朗聲應一句:“就來。”完後又看小山,順手從盤裏拿起那盞蜜水慢慢仰脖飲下半盞,然後又把盞送到小山口邊:“你也喝?”

“不、不、不敢……”小山整個人窘得想鉆下地底,但松蓮玉奴一手托起他下巴,一手將蜜水半強制地灌給他,完畢才笑著說:“你出去吧,倒是想想怎地幫我弄來人心肝吃?”

松蓮玉奴跳的下一支舞,是在院中擺上一方碩大蓮花銀盤,盤內淺淺地注入些清水,松氏只穿著白色紗帛,額頭綴滿水晶,手臂腳踝配著銀釧,低垂兩側飄帶便姍姍而來。

夜風將紗帛吹起,她赤足踩入盤內,足尖挑動水痕,慢慢地委婉旋轉地踏進去,水漸漸濕了衣帶和裙擺,她的舞姿漸漸柔功盡展,如白練蛇姬般於蓮盤上交纏,直到紗帛濕透,松蓮玉奴那白玉般玲瓏無瑕的軀體也幾乎在銀盤水上顯露無遺。

小山的耳朵中已經聽不到武林箏 “叮叮咚咚”的挑撥聲,也聽不見鼓樂擊打、琵琶協奏,那席間飲酒觀樂的男人們或贊賞或驚艷的神情也模糊了,只有松蓮玉奴頸項、指縫間掛的流珠水線,發絲濡濕打成圈圈彎彎的縷兒貼在膚上,那沁水的冰肌玉膚在燭光映照下,閃爍出不真切的玉寶珠光……

秋夜原本清冷肅殺,然而月湖畔的高麗使館內,歌舞笙樂直鬧到五更多,天色擦蒙蒙眼看就要亮了。

小山整宿沒睡竟也不困,他惦記著松蓮玉奴要吃人心肝的事,思來想去他估摸著只有到月娘這裏,興許才能找到飯蒸的人心肝,月娘做稍梅總是切得十分精細,油、鹽、茴香恰到好處地腌漬一下,泡些陳雜的粘米,最後蒸出來的稍梅香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