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西行

益天帝七十五年年關前的最後一天,一隊五六百人的龐大車馬隊緩緩行出鐵流關的甕城。

甕城往外,還有一段是鋪石大道,這時候積著厚厚一層雪,車轍碾壓過去,轔轔作響,仿佛碾壓在人的心上。

鐵流關是出河西的最後一道關城,也是出燕州的最後一道關城,但車馬隊從鐵流關的甕城駛出,就算是踏入異域的土地。

董寧揭開車窗,風雪從車窗灌進來,吹面如割,吹得她迷眼噙淚,回頭見建於狹窄山谷裏的黑色關城,是那樣的冷峻,是那樣的無情——東望連綿山嶺都覆蓋在皚皚冰雪之下,數十座城壘分據險要地形,影影綽綽仿佛一把巨鎖,將金州蠻敵徹底的鎮鎖在鐵流嶺以西。

而那城頭如雕塑般屹立的千百甲卒,將無數道目光往這邊投來,但錯綜復雜的目光裏,所摻雜的卻是或憐憫、或憤怒、或不甘、或不忿的神色,卻沒有一絲絲對她的憐愛。

“郡主,董都護的馬隊已經回關城了。”

護送董寧西嫁的雲騎尉冉虎策馬過來,隔著車窗跟董寧說話。

董寧對任鐵流大營都護將軍的族叔都不甚熟悉,也就年幼時或長大後覲見祖父時才有機會遇上,但都不記得以往所說的話,有沒有途經鐵流關送別說的話多,只曉得他是董氏唯數不多的道丹強者之一,都說他在董氏及河西的地位,僅僅父親秦穆侯之下。

權勢對男人真就有那麽重要嗎?

“我們這就上路了?”冉虎見董寧心神恍惚,又問了句。

“哦!那就走吧。”董寧應了一聲,放下車簾子裏,坐回到香爐蒸騰、鋪滿錦榻的溫暖車廂裏。

聽著董寧空落落的聲音,冉虎心裏也不好受,但是風雪這麽大,要是車馬隊繼續在鐵流關前耽擱下去,遲遲不動身,就無法趕在入夜前抵達兩百裏外的玉關殘壘紮營宿夜。

那樣的話,這麽大風雪車馬隊直接在野外宿營,人睡在帳蓬裏能扛得住,但馬匹怕是會凍傷不少。

西行漫漫萬余裏,要在兩個月趕到柴木湖畔的西羌國都完婚,時間上還是很緊。

董寧與西羌國少君的婚事,大可以安排在來年春後,那時候冰雪融化、春暖花開,萬余裏路途也只需要一個月就能趕到西羌國,但河西急於與西羌國結盟,解除西邊的威脅,甚至連半年的時間都等不得,卻要趕在一年裏最寒冷的季節、趕在萬裏冰封、寒煞刺骨的季節裏,特別是趕在年關前一天離開故土西行,冉虎他都覺得心寒。

只是他作為冉氏子弟,在河西武威軍僅僅是雲騎尉而已,在這種事沒有他插話的余地。

“陳海將聚泉嶺交出去之後,就留書辭官而走,離開聚泉嶺已經有一個多月,誰都不知道他的行蹤。小姐,你說他不會突然跑過來,攔著不讓小姐嫁到西羌國去?”

這時候車廂裏傳來董寧貼身女侍董杏兒的小聲詢問。

冉虎也禁不住豎起耳朵聽起來,心裏也意難平:陳海突然間將聚泉嶺交給諸家共執,河西這邊也像是平靜的湖水被像扔進來一塊巨石,一時間紛紛擾擾,但絕大多數都是指責陳海的聲音。

年初就從燕京返回河西任職的冉虎,也不清楚陳海心裏到底是怎麽想,但陳海身為河西太微宗弟子,還虧得河西早就在潼北府布下獅城嶺這枚棋子,他不說將聚泉嶺完全交給河西,最後僅僅是與北域苗氏、南域趙氏共持聚泉嶺,這樣的局面,也難怪絕大多數會指責陳海數典忘祖。

冉虎卻不知道董杏兒為什麽說陳海會突然跑過來,心裏想,這混球真要跑過來截道,自己倒想揪住他的衣領子問一問,當初為什麽要拒絕,為什麽要幹出那樣的混賬事!

“唉……”車廂裏這時候傳出一聲令人心碎的輕嘆,冉虎聽在心裏也不舒服,心知郡主董寧並不期待陳海這混賬出現。

換作他人當眾受到那樣的羞辱,不想手持利刃將其千刀萬剮就算是客氣的了,怎麽還可能期待對方出現?

這時候看到西羌國負責迎親護駕的都武尉葉赫策馬過來,似有什麽事情要示越城郡主,冉虎輕輕咳了一聲,提醒郡主董寧及董杏兒莫要再討論陳海了。

董寧被陳海當眾拒婚之事,董氏臉上自然無光,而要是讓西羌國的人聽入耳裏,也不是什麽好事,甚至可能會讓董寧在西羌國受到不應有的輕慢。

該死的陳海。

這一切都是陳海造成的,要不是被陳海當眾拒婚,董寧在河西都沒臉呆下去,怎麽可能會主動提出嫁到西羌國這鬼地方去?

董氏子女眾多,隨便挑個女兒嫁到西羌國聯姻,何必讓太微山的明珠丟到西羌苦寒之地蒙塵?

冉虎雖然在陳海為將,極敬服他治軍用兵的本事,但也惱他是這樣的無情無義之徒,從那件事之後,他就與昭陽亭侯府的人絕了交情、不再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