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阿膠肉(第4/7頁)

“我兒子啊,當學徒的一年到頭還不得看他師傅臉色,保不準啥時候才能回家來。行吧,我先走啦!”薛婆子絮叨著走了。

我在一旁,趴在桌上看著桃三娘,桃三娘送完她回過頭來,也正好與我四目相對,她突然“撲哧”一笑,遂褪下鐲子,和發簪一起拿在手裏,對我搖搖頭,走到櫃台裏隨手一扔,“砰”的一聲不知就到哪個角落去了。

我雖然並不能很明白這一切,但桃三娘的舉動我卻一點都不奇怪。

看她忙著去做事了,我這才想起我在這也耽擱太久了,便急忙自個兒回家去。

幸好爹出外還沒回來,娘也忙著活計,忘了時辰,根本沒在意我什麽時候回來的。

巧了,吃完午飯,娘就讓我到達士巷口的王家去給送一套縫補好的棉襖棉褲,走到那裏恰正好看見了薛婆子,還有一個高大的男子尾隨她身後。我看那男子背影眼熟,便留意多看了幾眼,只見他倆躲進了巷子裏一處背風的墻後,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麽。

我愣了愣,才想起那男子就是早上幫我付了買豆子的錢的那個大個子男人。

早前聽那大個子的說話口音,絕對不是江都人!他們怎麽會到一塊兒去了?這男人向我打聽桃三娘的事,而那薛婆子又忽然天天跑到歡香館來和三娘套近乎……必定是有什麽原因了。

我怕他們發現,所以沒辦法跟過去偷聽,只好在巷子裏打一轉,打算還是先把這套棉襖褲子送到王家裏再說。

天很冷,雖然是大白天裏,風卻刮得“颼颼”作響。我從王家出來,再朝達士巷裏望望,卻一個人也看不見。薛婆子和那男人估計也還沒出來,按照方才薛婆子自己說的,她是來幫劉家的閨女扶乩問蔔的。不過天知道這婆子,向來是狡猾多端的人,從小娘就告誡我,別和那婆子說話,看見她也最好當沒看見……因為她和那些拍花子賣小孩兒的人是一路的雲雲。

我又走到劉家宅子門前轉了兩圈,實在太冷,腳踩在青磚地上感覺硬生生的,腳底反而陣陣發麻,我還是趕緊回家去了。

從那天開始,我看見薛婆子又來過歡香館兩次,每次都是揀那客少悠閑的時間,她有時是自帶一壺黃酒,或一袋凍梨之類的什物,找桃三娘半癡不顛地東家長一下、西家短一點拉扯個沒完,又加上她人面的確寬廣,有時桃三娘這裏的客人與她都是舊相識,偶然碰見了,更是要好好敘舊談論一番。桃三娘待她依然熱情,但也點到即止仍不會特別熟絡。

眼看著日子進了臘月裏,各家各戶的活計也都逐漸停止了。大雪下了兩場,再過兩天就要到臘月初八,桃三娘每天都熬制兩大鍋臘八粥售客。

這天我伺候爹娘吃過午飯,收拾完家事後閑來無聊,便又習慣性地溜到歡香館去。

桃三娘正在後院裏炙豬皮,是將已經制幹的肉皮掃上醬油、麻油、椒末等然後再炭火上炙烤。

我站在炭火旁邊看著,那豬皮“滋滋”正冒著肥油,香氣撲鼻。我曉得這都是桃三娘為臘八粥專門配做的小菜,把它配臘八粥吃味道尤其鹹鮮。

我打心地佩服她做菜這股從不嫌麻煩的勁兒,另外還有一種灌餡蛋也是,將鴨蛋放入滾水略焯,約莫裏面蛋白剛剛凝結,就拿出鑿小孔倒出蛋黃,然後再灌入各種餡,或是切碎的紅椒末肉糜,或是火腿菇筍;重新上鍋蒸熟,剝殼裝小盤,客人買一碗臘八粥,她便送一枚灌餡蛋。

“三娘,”我問道:“為什麽臘月八日要熬臘八粥?”

“因為我們要記住一定要辛勤勞動啊。”桃三娘笑著道:“從前有一對好吃懶做的小兩口,他們爹娘去世的時候,留給他們八囤子糧倉存糧,可他們卻因此就不肯再去種糧食了,總覺得自己家糧食多得吃不完。後來過了個三年兩載吧,八囤子糧倉的糧食終於被他們吃光了,他們餓了好多天,恰巧是臘月初八,小兩口饑寒交迫,只好再到八個囤子裏仔細清掃了一遍,居然掃出來不少五谷雜糧,於是他們煮了最後一鍋粥吃了,並且痛定思痛發誓,來年一定要痛改前非,好好種地。於是從此以後啊,小兩口省吃儉用,辛勤勞動,又過了三年兩載,他們慢慢地富足起來了,八個大囤子糧倉也再被填滿。於是他們為了教育後人,每年到了臘月初八,他們都會熬制摻雜五谷雜糧的臘八粥給子孫後代吃,這個傳統也很快就傳開了,變成我們現在都要吃臘八粥的習俗。”

“哎喲!三娘在這說故事呢?”忽然薛婆子的聲音冷不丁的傳來,把我嚇了一跳。

“是我老婆子冒昧了,方才在前頭看不見你,我就這麽闖進來了。”薛婆子這麽說道,我轉臉看她,卻更驚訝看見她這次來,身邊居然帶著那個大個子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