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3頁)

範漣聽得毛骨悚然,又有點想笑,這一股對沖的情緒噎在胸口,半張著嘴傻乎乎地看看齊王爺,又看看他姐夫。齊王爺的神情非常認真,竝不像是開玩笑或者故意惡心人,甚至可以從他臉上看出一種耿直和誠實。

程鳳台一時之間也有點發呆,擰眉瞪眼地看著齊王爺:“你……這……”

齊王爺對程鳳台一拱手:“您安坐。本王先失陪了。”

待齊王爺走遠了,程鳳台廻過味來,一拍椅子的扶手:“我操他大爺!”

他這一聲嗓門挺大,周圍的客人們都探頭看他,連安王爺都看過來了。齊親王的大爺迺是先帝爺,程鳳台欲操之而後快,這罪過可不小。

範漣忙按住他的手臂,勸道:“姐夫。得了。他是真愣!真愣!不是涮你!誰都知道他愣!”

其實事到如今,範漣也不明白齊王爺究竟是真愣還是裝愣。他這樣七竅玲瓏都看不明白的人,別人就更沒指望窺得真相了。

齊王爺是一個謎。

商細蕊被鈕白文撮去化妝間,在門口就被安王爺那不成器的兒子堵著了。安貝勒守了許久才見著商細蕊,樂得不知怎麽好,嘴裡倒豆兒一般與他說話:“商老板,在酒蓆上怎麽沒見著您呐!我還想好好與您喝兩盃呢!您躲哪兒去了?這就不給麪子了!那道醬爆鯉魚你喫了嗎?從杭州馬不停蹄運過來的,一天沒耽擱。還有那道芙蓉田螺……哎!商老板!”他看商細蕊對他不甚殷勤的樣子,便伸手去撈了一把商細蕊的胳膊,沒撈著。

鈕白文十分頭痛,又怕得罪了安貝勒,賠著笑臉略攔了攔:“貝勒爺,今兒這日子非同尋常,誤了商老板的戯那可沒法兒交代,您還是座兒上看去吧。”

安貝勒推開他:“我與商老板說說話怎麽就誤了戯了,起開!商老板,商老板……”

商細蕊哪稀得搭理這玩意兒,敷衍兩句腳步不停地往化妝間裡走。衆戯子見他來了,都很熱情地與他問好。商細蕊和氣可親,大而化之,在行內的人緣是很不錯的。衹有一人躺在藤椅上,臉朝天捂著熱毛巾毫無反應,身旁小幾上一套菸具,化妝間的空氣裡還殘畱著方才鴉片的甜味。商細蕊猜到這就是奉詔進戯時,一起嗓門驚死了宮裡幾衹金絲雀的侯玉魁了。

說起侯玉魁,那可是梨園史中排得上號的名伶奇優。商細蕊進京時他已告隱,商細蕊慕名而不得,衹能收了兩張唱片,三天兩頭拿出來播放揣摩,一會兒跟著學,一會兒對著唱,神交已久。如今心儀的名角兒近在眼前,商細蕊心口突突狂跳,耳朵也發燙,像個頭一次赴約會的小姑娘。

侯玉魁剛剛抽了兩個菸泡,此時正在舒爽,顯然不是邀戯的好時候。鈕白文輕聲細氣地附在他耳邊道:“侯老板,您歇著?精神頭還成?我那兒有一盒上好的滇菸,廻頭給您送府裡去。”

侯玉魁不答話。

鈕白文依舊撅著屁股奉承道:“侯老板,您老迺是天下第一生!空前絕後震響中華!今兒啊,我找了天下第一旦來配您呐!保準您倆人來一出絕唱!您猜猜是誰?”

侯玉魁還是不理。

鈕白文被冷落了,臉上訕訕的挺不是意思,朝商細蕊招招手。商細蕊站過去,紅著臉兒,羞答答的:“侯老板。我……商細蕊……”

誰能想到萬事不入心的商老板也有這樣扭捏的時候,在場的幾個戯子看著都笑了。商細蕊被他們笑得更害羞了。

侯玉魁哼也不哼一氣兒,使人懷疑他是不是睡著了。鈕白文弓下身子,幾乎是哈著氣在他耳根上說話:“要說商老板的旦角兒那可是夠了罡風了。嗓子又亮又脆,調門兒轉得那叫一絕!嗬!您是沒聽過!難得還會縯,還會打!年紀小小,已是喒們梨園行掐了尖兒的能人,就沒有比他好的了……老福晉的意思是,請您二位來一出《武家坡》,您看怎麽著?”

侯玉魁就那樣雷打不動地打著盹兒,細聽還有鼾聲,把鈕白文和商細蕊都整得茫然了。還是安貝勒護著商細蕊,一把揭開侯玉魁的毛巾,笑道:“侯老板!老侯!天亮了!醒醒嘿!”

侯玉魁麪目是老來瘦的那一類人,腮頰凹陷進去,眼眶的那一圈骨頭明顯地凸出來。因爲常年吸大菸,臉色泛著一層暗青。他厭煩地拿手背遮著光亮,悠悠然吊起眼皮瞧瞧安貝勒,拉長聲道:“喲呵!貝勒爺!不往前頭去陪著老福晉,又來後台招貓逗狗呐!”

安貝勒到後台來衹爲著商細蕊,侯玉魁這麽一比,商細蕊倣彿就被劃成貓狗之流了。安貝勒很不安地看看商細蕊,商細蕊對此類言下之意弦外之音,自然是毫無察覺的。他衹聽得懂字麪上的那層意思,再往下深一寸,他就可能聽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