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選帝賽 第三十七章 拉婭

“讓她起來，你們這群廢物。”院長的命令穿透我頭腦中的迷霧，把我從熟睡中驚醒，“我花了兩百馬克買她，可不是讓她整天躺著睡覺的。”

我的身體像煤焦油一樣混沌不清，全身都隱隱作痛。但我還有足夠的警覺，知道要是不從這張床上爬起來，我才真的死定了。我抓起一件鬥篷的同時，伊茲挑開了我房間的門簾。

“你醒了。”她顯然長出了一口氣，“院長又發飆了。”

“今……今天是什麽日子了？”我抖了一下，天很涼，常年夏天都不會這麽冷的。我突然開始擔心自己暈倒了幾個星期，選帝賽已經結束，代林也已經死了。

“馬庫斯昨天晚上襲擊了你。”伊茲說，“阿奎拉選帝生後來——”她瞪大了眼睛，我才知道選帝生的出現並不是我在做夢，看來真的是她把我治好的。這是魔法。我想到這個，居然禁不住笑了。代林會嘲笑這樣的解讀，卻沒有其他可能的解釋。而說到底，如果暗鬼和神怪都在滿世界亂跑，正義力量為什麽就不能有點兒好魔法可用呢？一個女孩的歌聲，怎麽就不能有治愈效果呢？

“你能站起來嗎？”伊茲問，“現在已經過了中午。我幫你完成了早上的任務，也故意替你幹剩下的活兒，可是院長一定要堅持讓你自己——”

“到下午了？”我的笑容一掃而空，“天哪，伊茲，我兩小時前就該去跟反抗軍接頭了。我必須告訴他們那條隧道的事，奇南一定還在等我——”

“拉婭，院長把那條秘道封死了。”

不。不。那秘道可是代林活命的唯一希望啊。

“維圖裏烏斯昨天把你帶回來之後，院長盤問了馬庫斯。”伊茲可憐巴巴地說，“他一定是把那條秘道的事供了出來，因為今天早上我經過那兒的時候，軍團士兵就已經在把它砌上了。”

“她盤問過你嗎？”

伊茲點頭。“還問過廚娘。馬庫斯對院長說你和我在跟蹤他，但我，嗯，”她手足無措，還向身後看。“我撒謊了。”

“你……撒謊了？為了我？”天哪，要是院長發現，一定會殺了伊茲。

不會的，拉婭。我對自己說，伊茲不會死，因為在危險降臨之前，你就會設法帶她離開這裏。

“那你對她說了什麽？”我問。

“我說是廚娘讓我們去營房邊的儲藏室拿些寒鴉樹葉來，而馬庫斯在我們回來的路上伏擊了我們。”

“她居然相信你，卻不相信假面人？”

伊茲聳聳肩。“我以前從來沒有對她撒過謊。”她說，“而且廚娘也替我做證——她說自己後背痛得厲害，只有用寒鴉樹葉才能緩解。馬庫斯說我在撒謊。但院長隨後叫來了紮克。他也承認自己有可能忘記了關閉秘道入口，咱倆有可能只是偶然經過。院長聽到這話，就放我走了。”伊茲擔憂地看著我，“拉婭，你現在要怎麽跟梅岑交代呢？”

我搖搖頭，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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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娘派我進城，送一沓信到驛站，一句也沒提我昨晚受傷的事。

“你快去快回。”那老婦人一看我進入廚房準備開工，就對我說，“一場大暴雨就要來了，我需要你和幫廚丫頭一起裝好窗板，要不窗戶全都會被刮壞的。”

城裏安靜得出奇，卵石路比平時空了很多，尖頂建築全都被這個季節罕見的濃霧遮擋。面包、牲畜、煤煙和鋼鐵的味道全被淡化了，就像濃霧一來，它們的威力被鎮住了一樣。

我知道自己的四肢剛剛恢復，所以走路非常小心。但即便是走了半小時之後，我也沒有很慘，只是渾身上下滿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身體有些酸痛罷了。我首先去了處刑廣場旁邊的驛站，希望反抗軍還有人在那裏等我。反抗軍果然沒讓我失望。我剛走進廣場幾秒鐘，就嗅到了烏木味。片刻之後，奇南從濃霧中出現了。

“這邊走。”他對我的傷痕毫無反應，我因為他的漠然覺得有點兒傷心。正當我極力說服自己不要在意時，他拉起我的手，就像這是全世界最自然的事一樣。然後，他帶我走進一家歇業的鞋店狹小的內室。

奇南點亮了墻上的燈，燈火燃起時，他轉身看著我的臉。那種滿不在乎的表情消失了，有一刹那，他卸下了所有偽裝，而我也一下子明白，在表面的冷漠之下，他絕非對我毫無感覺。他看著我滿身的處處傷疤，眼睛已經變成全黑了。

“誰幹的？”他問。

“一名選帝生。所以我才沒能按時起來接頭，我很抱歉。”

“你為什麽要道歉？”他一臉的難以置信，“看看你自己，看他們把你折磨成了什麽樣子。天哪，要是你爸爸還在世，知道我居然讓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

“不是你讓它發生的。”我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很吃驚地發現他身體緊繃，就像一匹隨時準備戰鬥的狼。“這不是任何其他人的錯，只怪那名選帝生。而且，我現在已經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