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納斯納斯島(第2/3頁)

“我沒有!”九月雙手抱胸確認。

“你沒有影子。”既不也不說,並漫步走向那座巨大的銀色半宮殿。“你的一半不見了。”她轉頭對著九月喊道。

九月跟上前。

“沒了影子,我一點也不覺得麻煩,”她喘著氣說道,一面努力跟上跳躍前行、才剛跳過一叢石楠的既不也不,“不過,缺少一半的生活,想必非常困難!”

“納斯納斯居民都是雙生兒。我有另外一半,只是他不黏附著我。就像你的影子沒附著你,反而跑去進行自己的冒險,唱自己的影子歌,享受陰暗朦朧的大餐。就算沒跟你結合在一起,它還是你的影子,而且,跟你分開,它或許會有麻煩。我們總是得為自己的另一半著想。”

既不抖了抖,她和她兄弟之間那條發亮的接縫線暗了下來。她跳離他,抓住一個路過女孩的手,與她轉起圈圈,就像一對舞伴。兩人接著往對方一跳合體,就像既不先前和她兄弟做的那樣。“並不!”新的生物對自己喊道,“好久不見!”一個新的既不轉向九月,現在看起來就像個一般女子,只是臉上有條線。她的聲音也不一樣了,聲調高了些,更抑揚頓挫。

“當然,每個人都可能有很多另一半。”既不咧了咧嘴,“那些不得不孤單一人的人,我們總是為他們感到遺憾。他們會一生孤單到死!我和我兄弟是既不也不,我姐妹和我則是並不既不。我們不停地組合,共享夢境、勞動、生活。我們是半體,但我們創造無限個整體。”

“我……不像這樣。”九月悄聲說。她說不出為何她們嚇著她,不過比起死亡,納斯納斯女士和她眾多兄弟姐妹還更讓她感到遲疑、不安:“你們為何會是這樣子?”

“你為何有兩條腿?你的頭發為何是棕色的?”

九月想起擺渡人查理·嘎紮蟹:“進化吧,我猜。”

“嗯,我們也這麽想。”

“可是,你們沒有故事嗎?關於你們自己的,敘述世界為什麽是這個樣子?”

“你是說民間傳說?”

九月沒把握地聳聳肩。

並不既不搔搔下巴:“我想我們曾經有個民間傳說。我好像還記得。我們把它鎖在地窖裏保管。還是在圖書館裏?實在太像了。不過來了強盜。強盜啊強盜,總是虎視眈眈!戴著面具,背著麻袋。恐怕他們來打劫過,他們留下一些面包屑——強盜總是很邋遢。我猜我回想起了一些事情,關於‘宇宙剪刀’‘熵’和‘愛從哪裏來’等等。不過,沒人能想起更多了,警察也不常巡訪內陸。”

“對於你們的損失,我很遺憾。”

“我也為你的損失感到遺憾!我生來就是一半,可是你在青春年華時失去了自己!多麽悲慘啊!”

“坦白說,我不怎麽會想到它。水馬割下它的那一刻是很痛,不過我現在沒病也沒痛。”

“你想你的影子沒有了你,會怎麽樣?它可能正被釘得很難受!”

九月回想起影子邪惡的笑容,在頂著馬頭的水馬肩上起舞。“我想它不會。”她說著,頭一次覺得自己這麽輕率便割舍掉影子,事後更沒有寫信給它或探問它的狀況,實在有些不應該。

“小女孩,我得上班了。並不已經值完班,我要看著別讓她吃烤魚打盹。”

“你值的是什麽樣的班?”九月好奇地問,“還有,你工作的地方會有水嗎?”她當然知道值班是什麽,媽媽就值過班。值班就是她以往世界的太陽與月亮,把一切區分成媽媽在的時間和媽媽不在的時間。

“小女孩,我在鞋廠工作!我們都是,我們就是鞋匠。啊,在女爵降臨之前,我們成天只是躺在海灘上,吃芒果,喝椰奶,對工業一無所知!真高興她讓我們明白了自己的懶惰!現在我們知道整天勞動的成就感,也滿足於打卡和稅前收入。”

九月咬住嘴唇。她猜想女爵該不會正巧在他們的民間傳說被偷後出現吧。“我喜歡芒果。”她悶悶不樂地說。

“我們制作替換兒的鞋。”並不既不接著說道,一面大步走向銀色半宮殿,九月現在知道那是工廠。

“就這樣?不做其他人的鞋子?”

“這個嘛,替換兒很多很多。還有強盜,總是虎視眈眈。再說,幫替換兒做鞋子是相當困難的差事。”

九月等著。她很早就學會,只要她眨著眼安靜等待,表現得像個學生,最後終會有人給她上一堂課。

“你知道,這就是為什麽我們最勝任。這裏位於十分南方的地方,磁力非常強,明白嗎?要是我們不做鞋子,哎,替換兒可能就會飄回他們的世界,那些正正當當把替換兒偷換來的老實鄉民怎麽辦?”

“我沒有飄走啊。”

“你又不是替換兒!你的床上沒有小寶寶或地精,不會在晚餐時代替你。在你的世界和我們的世界之間有不止一條通路。有替換兒之路;有受拐兒之路;還有藏在樹叢裏等人失足跌入的裂縫,或是蘑菇環、龍卷風,或一個掛滿冬天大衣的衣櫃。這些路都很危險,可是要詳實記錄每個替換兒更是困難之至。總是有人想要抓他們,或者在化裝遊行時想把他們推落馬。不過這些鞋子呢,可以把他們固定在這兒。不然,他們就會……像氣球那樣,咻!我制作右腳的鞋子,在鞋底裝了鐵。不會讓鐵露出來。精靈國度會過敏。我當然也會,不過我有照女爵指示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