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捌夜】雨女(第4/10頁)
一定是太不舒服了吧。
他想換衣服,想洗臉,而得換衣服,至少得洗把臉的強烈願望讓他在醒來的那一瞬間做了夢吧。
這回赤木真的起身了。
好倦怠。
脖子好痛。
胃部湧出苦澀的感覺。
醒得非常不舒服,但也異於宿醉,就連懶腰都懶得伸。
——是下雨的關系嗎?
應該吧。
就是下雨的關系。沒有幹凈衣物可換的不快、醉得難受的不快,再加上雨聲的不快……這些讓赤木在半夢半醒間,挖掘出平常完全不會意識到的古老記憶。
——雨女嗎?
他記得。的確,赤木一清二楚地記得倒映在水窪表面的女人的臉。他從小就見過好幾次。
總是同一張臉。
雖然他從來不覺得有什麽。
赤木沒站起來,而是四肢著地爬到窗邊。在下雨。肮臟的玻璃另一頭,許多水滴匯聚成線滑落,然後不停地從屋檐滴下來。
絲線般的雨。
前方是海。
——好奇怪。
仔細想想,那記憶實在詭異。赤木總算發現了。
臉怎麽會倒映在水窪上呢?雖然應該需要角度、光線等各種條件,但不管是泥水還是濁水,只要是水面,有時的確是會凝結出清楚的影像。
但是,如果下雨的話——
雨滴應該毫不停歇地打在水窪上,這樣水面不是會不斷被激出漣漪嗎?
那樣的話,即便倒映出什麽,也不可能看得清楚才對。除非像鏡子般平靜,否則不可能呈現那麽清晰的倒影。
赤木探出身體,把臉湊近窗戶。
總覺得。
想實際看看水窪確定一下。
那太理所當然了,根本不必確定。應該是的,但赤木無法不去確定。
煙雨蒙蒙,而且被窗框遮擋,幾乎看不到地面。
——都是這樣的吧。
雨停之後姑且不論,但正在下雨時,水面不會倒映出任何東西吧。即便有,影像也會扭曲,無法成形。
那麽水面上的那張臉是什麽?
怎麽會那樣一清二楚呢?難道女人是在水中嗎?就算是,看起來也不會是那個樣子。那並不是倒映著的。
——還用說嗎?
一開始不就知道了嗎?
因為根本沒有人。
明明只可能倒映出自己醜陋的臉。
赤木忽然感到一陣陰寒。
在這悶熱、汗濕不潔的房間角落,赤木大輔宛如淋了盆冷水,哆嗦了一兩下。
那是……
那個雨女是什麽?
是幻覺嗎?如果不是,我是著魔了嗎?
擡頭一看。
千絲萬縷的雨中,站著一個女人。
3
那個啊,是你的良心啊。
有人這麽說。
是誰說的?記憶曖昧不明。
——對了。
是老師。
不是教師或議員,只是一個綽號叫老師的流浪漢。是以平冢一帶為地盤,四處乞討的六旬老人。那個老人怎麽會說這種話?
——對了。
赤木把雨女的事告訴老師了。
那麽這代表……赤木不是突然對那個雨女心生疑惑的嗎?
雖然他好像是現在才發現個中古怪,但也只是他這麽以為,其實從很早以前他就已經察覺到哪裏奇怪了吧。
應該是醉了。
當時赤木應該是喝得爛醉,神志不清,才會把雨女的事告訴老師吧。
沒錯。
平時都忘了。只有意識下沉,不斷沉到底,才會總算想起那個女人的臉。所以盡管赤木內心懷有強烈的疑惑和恐懼,卻忘了它的存在過著日子。
因為一些原因,赤木暫居在招待所以後,一直在平冢一帶做生意。說是做生意,也不是開店或賣藝,只是在路口街邊鋪上席子賣些雜貨,是所謂的路邊攤。
只是將一些牙刷、橡皮筋這類廢物般的東西賣給路人。上門推銷收入比較好,但赤木就是做不來。在拜訪階段他就忍不住退縮,氣勢輸給了客人,老是吃閉門羹。就算是沒用的東西,也硬要對方買下,叫作強迫推銷;既然沒辦法強人所難,就做不來推銷這種工作。
在外頭鋪上草席坐著,總會有人靠上來看看。出聲招呼,也會有人停步。既然是出於自由意志靠上來的,應該是有幾分興趣,那麽赤木也樂得推銷。
赤木就是半吊子。
他過的就是這樣的人生。
赤木雖然怕生,但很少被人害怕。雖然不熱情,卻容易被人瞧不起。所以他不會跟生活在街上的遊民起沖突,與當地流氓也沒有任何過節。而且這一帶有很多暴發戶的避暑勝地和要人的別墅,所以治安很好。只要不被警察盯上,不會發生什麽麻煩的問題。赤木沒向地頭蛇付保護費,也沒有被趕走,順順利利做著小生意。雖然賺得也不夠別人揩油。
但他還是想要盡個禮數。
不是打招呼或付錢這類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