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非凡的一天 ⅩⅩⅩⅣ 午夜前十分鐘 福爾肯·普賴斯工地

米奇似乎聽到背後的大樓裏有什麽響動,可等他仔細聽時,那種聲音斷斷續續,而且極其微弱,可能是透過層層塑料布或是什麽管道傳出來的緣故。他本想進去看看,但維克托的命令非常明確,況且,即便他有心抗命,此刻也無暇顧及。外圍木板墻上的那扇門再次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女孩走進了院子。

她真像希德妮,米奇心想。如果希德妮再長高一英尺,長大幾歲。一樣的金發,卷曲著搭在眼前,雙眸在夜色中仍是那麽水藍而明亮。她肯定是塞雷娜。

她看到米奇等在原地,便抄起胳膊。

“特納先生,”她踩著黑色皮靴走過來,毫不費力地穿梭於一堆堆雜物之間,“你死而復生,真是嘆為觀止啊。是希德妮的傑作嗎?”

“我是貓,”米奇離開了木材堆,“九條命夠我揮霍的呢。話說回來,”他擡起了手裏的槍,“我希望地獄裏有個專門的地方,留給那些把親妹妹喂給狼吃的姑娘們。”

塞雷娜臉色一沉:“你應該當心點兒,玩槍很危險,”她說,“遲早要吃槍子兒。”

米奇豎起槍管:“你男友拿我的胸脯當靶子打,吃槍子兒的新鮮感早過了。”

“可你活得好好的,”塞雷娜慢悠悠地說,嗓音帶有一絲慵懶的甜膩味兒,“看來他發出的消息不夠準確。”

米奇握緊手槍,直直地對準她。

塞雷娜只是微微一笑:“還是換個安全點的目標吧,”她說,“把槍口對準你的太陽穴。”

米奇竭盡全力克制住身體的異動,卻感覺這只手不再屬於自己。他的肘子塌了下去,前臂擡了起來,手腕轉動,直到槍管抵在腦袋邊上。

他拼命地吞著口水。

“有痛不欲生的死法,”塞雷娜說,“還有生不如死的活法。我答應給你一個痛快。”

米奇看著她,這個女孩與希德妮十分相像,卻也十分不像。他無法直視塞雷娜的眼睛——此時比她妹妹的還要明亮,但極其空洞,毫無生氣——於是盯著對方的嘴,眼看其中吐出了幾個字。

“扣下扳機。”

他照做了。

希德妮和多爾循著亮光的指引,跑向一樓正中央的區域,半路上聽見了腳步聲——不是她自己的,也不是大狗的,比他們的更沉重——立刻定住了。雖說她和維克托還有米奇只相處了短短幾天,但已經很熟悉他倆的聲音。不光是他們的說話聲,還有不說話時發出的各種聲音,他們的呼吸、歡笑、一舉一動,他們在某個空間裏的往來穿行。

米奇的塊頭超大,步子卻格外謹慎,似乎他有自知之明,害怕一不小心踩碎了什麽東西。維克托則悄無聲息,落腳平穩且輕盈,舉手投足也一樣。

希德妮現在聽到的腳步聲隔了幾層塑料布,卻依然響亮,似乎在炫耀腳上的好鞋子。伊萊穿的就是好鞋子。希德妮見到他的那天很冷,他正在和一個大學女生約會,當然他看樣子也像大學男生,當時牛仔褲下面就是皮鞋。那種走路時會發出清脆響聲的皮鞋。

希德妮屏住呼吸,從外套口袋裏輕輕掏出塞雷娜給的手槍,拉開保險。塞雷娜演示過一次使槍的要領,但這把槍對她的手掌來說大了一點點,而且原本就沉,擰上消聲器後更是難以握持。她扭頭瞟了一眼,盤算著如何穿過層層塑料布,原路返回院子,不等伊萊有機會……

她的思緒被打斷了,因為腳步聲停了下來。

她的目光在塑料布上掃來掃去,搜尋移動的影子,但什麽都看不到。於是她躡手躡腳地往前走,鉆過又一塊塑料布,這兒亮堂多了,和光源之間只隔了幾塊塑料布。維克托應該已經到了。聽不見他的響動,是因為他太安靜了,希德妮對自己說。他從來都是那麽安靜。而且安全。

希德妮,看著我。維克托說。沒人能傷害你。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會先傷害他們。

安全。安全。安全。

她掀開最後一塊塑料布。她只用找到維克托就行,他會保證自己的安全。

伊萊坐在房間中央的一把椅子上,還有一張由幾塊木板和碎磚頭拼成的桌子,上面好像擺放著一套廚刀,在燈下閃著寒光。燈泡沒有罩子,光線漫射到四面八方,照亮了每一塊簾子,也照亮了伊萊。他手裏松松垮垮地勾著一把槍,眼神飄忽不定。

然後他看到了希德妮。

“瞧啊,這是什麽?”他起身問道,“一頭小怪物。”

希德妮並未猶豫。她擡起塞雷娜的槍,照著伊萊的臉開火。武器太沉,準星偏了,後坐力使得手槍脫出掌握,但射出的子彈依然擊中了伊萊的下顎。他踉蹌後退,捂著臉,指間滿是鮮血和骨頭渣。希德妮轉身要跑,伊萊卻一把抓向她的袖子,盡管沒能完全抓住,她還是失去平衡,跪倒在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