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阿吉拉爾終於重獲自由,並迅速回身。但他立刻僵住了,因恐懼而無法動彈,無法將驚恐的視線從這景象上移開。他所看到的不僅僅是他的導師,還有他的父母,站在他們自己的火刑柱前,一如這根,被那個男人所“祝福”。那個男人不侍奉任何上帝,他侍奉的僅僅是他自己。

爸爸……媽媽……

本尼迪克托在痛苦中尖叫,他的身體被饑渴的火焰所吞沒,那燃燒的肉體散發出陣陣惡臭——

卡勒姆開始作嘔,因那可怕的味道而惡心。他的頭腦再度躍回他在自己牢房墻壁上所塗抹的畫像:那是個黑色的人影,無法辨認,大片火焰環繞著他、吞噬著他、遮蔽著他。他的母親,注視著,她的生命之血滴落——滴落在油氈地板上。

他閉上雙眼,從這所有一切前轉開視線,尋找著緩刑——

“卡勒姆!不!你必須跟從著阿吉拉爾!”

那個天使的嗓音,甜美,冷酷,無可違抗。他是卡勒姆,他是阿吉拉爾,而一個他所愛的人正以人能想象最可怕的方式死去。

但有其他人還活著——

“瑪麗亞。”卡勒姆大叫,沖回記憶之中。

阿吉拉爾從恐懼所帶來那動彈不得的一刻中掙脫出來。在那一刻,過去與現在匯聚,帶來一場荒誕的爆燃。他的父母和本尼迪克托會希望他和瑪麗亞活下去的,活下去完成他們的任務。而如果知道自己的死給了他們機會,他的導師一定會驕傲的。

阿吉拉爾希望,以某種方式,本尼迪克托能夠知道這一點。

他現在沒法為他的導師做任何事了。如魚躍出水面一般,阿吉拉爾向前猛沖了幾步,轉身面朝火刑柱,雙腳踏在火刑柱上朝上攀爬,並騰躍而起,松開了銬住手腕的鎖鏈,得以擁有了移動空間。他和瑪麗亞仍舊被脖頸上的鎖鏈栓在一起,而他遠離樁柱的動作將她在柱子上拉緊,使她無法呼吸。

阿吉拉爾抓住一名守衛身上的劍,抓住劍柄向上抽,揮動劍刃掃過守衛的喉嚨。阿吉拉爾持續揮舞一圈,將那柄劍狠狠地劈在銬住瑪麗亞雙腳的鏈條上。

他們一同戰鬥,盡管頸部仍然被拷在一起,動作卻極為契合。他用那把劍,而她的雙手仍拷在樁柱上,靠著穿著靴子的腳和有力的雙腿戰鬥。

索菲亞注視著,瞪大眼睛看著卡勒姆。他不再僅僅是被阿尼姆斯所移動。他自己在行動著,那些攻擊動作展開得流暢、輕易,將全息聖殿騎士變成幽魂般的黑色空無。如此自然。他現在已經是回溯中一名積極的參與者,而不僅僅是被機器所操控的一只無能的玩偶。

之前,看見卡勒姆兩次似乎要從模擬中退出時,她曾經擔憂過。這可能意味著索菲亞尋找伊甸蘋果的嘗試徹底死去——以及卡勒姆·林奇的死亡。她不太確定是什麽讓他如此混亂。她所能看見的只有他的動作和他們所產生的效果,她無法讀取他的內心。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麽。

但現在看起來,他似乎跨越了某種門檻,而她將永遠無法知曉那是什麽,為此她心存強烈的感激。

“他在進行同化。”她低語道,而她的嘴角露出了戰栗著的微笑。

這將會成功的……

其中一名守衛的神智終於恢復到足以抓起一柄火炬,將它扔向瑪麗亞的柴堆中。他為這個動作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阿吉拉爾扔出了劍,長劍飛越過這段距離,直刺入這名守衛的胸口。

木料還沒有被油浸滿,因此火焰並沒有瘋狂地燃起,但幹燥的引火物仍然燒了起來。瑪麗亞躍上樁柱頂端,盡可能讓自己的身體遠離腳下的火焰。

人群中嗜血的狂叫變成了恐慌的驚呼。托爾克馬達看到自己美麗的儀式落入混亂之中,正向著跟隨者大聲下令。火焰開始升高了。阿吉拉爾發出一聲兇暴的怒吼,向瑪麗亞的火刑柱沖去,用肩膀以全部力氣撞擊它。木料抗議地呻吟著,樁柱斷裂開,倒了下來。瑪麗亞扭過身體,重重地摔在平台上。

阿吉拉爾朝她低下身去。瑪麗亞的眼睛因他身後的某樣東西而陡然大睜,她猛地將他拉了下來。他翻過身,看見其中一名行刑者正舉起斧頭,意識到瑪麗亞剛剛救了他的命。阿吉拉爾抓住她的腿,將她向後拉。行刑者無法止住已經揮出的攻擊,因而本來瞄準瑪麗亞脖頸的斧頭切斷了她的鎖鏈。

她得到了解放,向前一個空翻,雙腳站定。阿吉拉爾朝那名行刑者沖去,對方身材魁梧,動作卻十分緩慢。一如往常,瑪麗亞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們一同拉起兩人脖頸間連接著的鎖鏈,用它緊緊地勒住了那個男人粗壯的脖子。隨著猛地一拽,一切就結束了,行刑者倒了下來,倒在木板上。

阿吉拉爾拿起那個死者的斧頭,將它投進一個木桶中,隨後他和瑪麗亞一同朝通往看台的一道樓梯沖了過去。油開始滿溢過舞台上,仿佛某種活著的生物一般流入本尼迪克托的柴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