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不可思議(第2/9頁)

中山先生獨自住在附近的一間舊公寓裏,是個五十來歲的大叔。雖然說不上一臉陰森,但他常常皺著眉頭一副不太開心的樣子,總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

中山先生最顯著的特征,莫過於他的左臂自肩部開始就殘缺了。我只聽說那是在戰爭中受重傷後被截了肢,卻對具體情況一無所知。

也許是對這點十分在意的緣故吧,不論天氣多麽炎熱,中山先生從來都只穿長袖襯衣。因為如果穿短袖的話,殘缺手臂的切口就會被人看見。雖然那個切口我一次也沒見過,但從他本人說的“見了可是要害怕的喲”來看,恐怕那個傷口愈合得並不光滑。

“浩輔,你小子,要不要來幫我的忙哪?”

有一天,在空地上跟弟弟妹妹玩耍的時候,我被中山先生叫住了。那是在我因為迷路被巡警叔叔開著摩托車送回家後隔了沒幾天的事。

“我都聽說了哦,為了賺零花錢,到處找空瓶子送去酒館,結果成了迷途羔羊哪。哈哈哈,真是個失敗的家夥。”一邊任由左臂那條中空的衣袖隨風飄舞著,一邊抽著喜利煙的中山先生說道,“要是平常的話,我肯定會狠狠地笑話你了,但是說到理由,那份想給弟妹買糖果吃的心思,實在有些催人淚下哪。既然是那樣,我也就不能坐視不理嘍……怎麽樣,星期天來我這裏幫忙吧?”

“哎?真的嗎?”

“要是你保證向你媽保密,從早上到傍晚,給你一百日元。”

雖然記不得確切的報酬了,我想應該就是那麽多的樣子。因為中山先生也很困難,所以就算只是那麽點錢,也是他從牙縫裏摳出來的吧。順便提一下,那時候一碗素湯面的價格大約是六十日元,所以一百日元的價值遠比今天高得多。

“我幹,我幹!讓我幹吧!”

我不假思索地雀躍起來。能拿到報酬無疑是個喜訊,更讓我歡喜不已的卻是有幸當上中山先生的助手。要知道,中山先生是一位“耍鳥藝人”呀。

要問耍鳥是怎麽回事——

首先,請想象一個小小的竹編鳥籠。裝在小小的鳥籠裏的,是一只可愛的山雀。從鳥籠的出口往裏,大約每隔五厘米就放有一道木梁,而那排木梁的盡頭,搭著一座小小的佛龕似的神社。神社裏頭,自然也有著小小的功德箱,垂著一條系有鈴鐺的繩子。

耍鳥藝人打開籠門,讓小山雀銜住客人的香油錢。銜著錢的小鳥,會蹦蹦跳跳地走過每一道木梁(最後那道木梁甚至還恭敬地添上了神社的牌坊),把錢丟進功德箱裏,再用喙輕輕一拽繩子拉響鈴鐺,然後咚咚咚地跳過神社內的小台階,打開台階頂端那扇對開的小門,倏地鉆進裏頭,一眨眼工夫,便能銜出一枚小小的神簽來。小鳥繼而會將神簽解封,再由耍鳥藝人將解了封的簽交到客人手裏。

每個耍鳥藝人的方式或許都有一些細微的不同,但中山先生所做的,便是上述的這套程序了。

我呢,自從看過一回這樣的表演以後,就被那“小鳥求簽”的一幕深深地吸引了。在我看來,能像那樣操控自由自在的小鳥,實在是太帥了。

“啾啾還精神嗎?”

“啊,精神著呢。每天都‘啾啾’地叫個不停來著。”

中山先生家裏,養著三只接受訓練的小鳥,其中格外活潑的那只便是啾啾了。雖說山雀本就是比較容易被人馴服的鳥類,但啾啾的外向非同尋常,還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它就跳上了我的手指呢。

“明天要在弁天神社廟會上表演,所以早上九點要趕到我家哦。你媽那裏嘛,就說跟朋友出去玩了之類吧。”

不用說,滿懷期待的我,度過了一個輾轉反側的難眠之夜。

其實,我與中山先生的初次結識,也是拜啾啾所賜。

那是在兩個月前的早春時節,我從學校回來的路上發生的事。

我當時剛剛跟結伴而行的朋友分開。正走著,一個不知是什麽的東西突然落在了我的頭上。

什麽呀?

由於來自頭頂的奇怪觸感,我本能地停下了腳步。就在剛才,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有一小團什麽東西從附近公寓二樓的某個窗子裏飛了出來。

感到那東西在蠢蠢欲動,我下意識地驚叫起來,並試圖用手掌把那東西拍下去。當時我滿心惶恐,生怕是被什麽詭異的東西躥上了頭頂。

“喂,小兄弟,就那麽站著別動!不準動手!”

某處傳來一個成年男人的聲音,我當即僵在了原地。

我盡量保持腦袋不動,翻著眼珠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身穿白色襯衣、瘦骨嶙峋的男人,正在那棟公寓的二樓對我喊著話。

“這個,啥東西啊?”

事後,聽中山先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