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老爺(第3/9頁)

要說他那個父親,確實像有前科的樣子。

“果然還是……沒戲了吧?”

我無言以對。

如果電視劇裏都那麽說了,可信度應該是很高的,但這樣的話又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那又有什麽關系嘛!前陣子,老師不是說過嗎?在日本,不論是誰,都可以從事喜愛的工作。”我忽然想起某日班主任老師為我們講解《日本憲法》時說的話,“像那樣帶有歧視的做法是違背憲法精神的。”

“可是……現實中,不是都會有那種警員資格考試的嗎?到時候,肯定會對我的家庭出身作調查的吧……”

確實是那麽回事。父親曾經坐牢的事實,很可能會成為一項重大的不利因素。

“我……是不是成不了騎白摩托的巡警了……”

“不是說了沒那回事嘛。沒關系的啦,絕對!”

我看著阿靜一臉頹喪的模樣,萬般無奈地丟出了那樣不負責任的話。

事後,我裝作不經意地向父母打聽了那個說法。結果是,雖然他們都不清楚確切規定,但“應該很難吧……”的回答卻如出一轍。

那樣的話,阿靜就太可憐了。

當老子的過去坐過牢也好,沒坐過牢也好,那跟阿靜有什麽關系!阿靜是無辜的!父母歸父母,子女歸子女啊!

然而與此同時,哪怕是年僅十歲的我也多少意識到了,這個世界其實並不像理想中那樣平等和公平。也許,就算沒有明文規定,那種家庭的孩子,果然還是會被警界拒之門外吧。

我開始思考,要怎樣才能讓阿靜實現夢想。這便是為什麽我要從奶奶那裏打聽一遍老爺的事。

02

實際出發的日子,大約是在寒假的第三天。

我跟家裏人說要去釣魚,一大早就出了門。阿靜騎來了一輛又大又破、銹跡斑斑的老式自行車,像是面店夥計或是送報紙的人才騎的那種。踏腳每次上下都伴隨著老牛喘氣般的響聲,看來非常不適宜長途跋涉。

“小宇,那個一遍老爺到底在什麽地方,你曉得嗎?”

臨出發前我被問了這樣的問題。由於根本沒去過,我只能含糊其辭地應對過去。雖然向奶奶問到了大致方位,可也談不上有確切把握。反正我認為,只要到了袴須就能找到那裏。

“總之,出發、出發!”

我伸手握住阿靜的拳頭,繼而握拳捶在他攤開的手掌上。就這樣,迎著臘月的寒風,我們開始了小小的遠行。

多年後的今天,在記憶中的那次探險之旅,仍然閃爍著美麗而溫暖的光。

我們不知疲倦地踩著踏腳,也不知道前面究竟還有多少路要趕,或許從地圖上查到的直線距離並沒有想象中漫長,也是讓我們感到輕松的原因之一吧。

然而實際上,那卻是一段堪稱艱辛的旅程。因為大多數時候,我們都行進在陡峭的山路上。要是換作現在,身為成年人的我,決不會嘗試騎車挑戰相同的線路。那實在是一項只有小孩才能完成的行為藝術。

在鎮上的那段路,可說是暢快淋漓。雖然身後不時傳來阿靜那輛破自行車的聲音,很有些刺耳,但我聽著聽著,便開始和著那個節奏踩起了踏腳,仿佛正在跟阿靜騎著同一輛車,不由得樂在其中。

一進到山裏,可就夠嗆了。那邊的溫度比鎮上低了許多,陣陣寒風刮過沒有遮掩的皮膚,感覺就像是空氣裏混雜著無數細小的玻璃碴子。我和阿靜都只穿著薄薄的夾克外套,自然在寒氣中飽受了磨難。

途中,我們在一個帶頂的小型公交車站稍事停頓,坐在長凳上吃了從家裏帶來的食物。經過那個站的線路早已廢止,公交站牌上銹跡斑斑,就連有些什麽站也看不清了。

“出門在外,真是吃什麽都香啊!”阿靜一面這麽說著,一面吃著鋁制飯盒裏只裹了一層海苔、澆了點醬油的白米飯團。他說因為不好意思叫醒工作到深夜的母親,就自己做了那些飯團。

“對了……我打算許願當上騎白摩托的警察。小宇呢?打算許什麽願呀?”

姑且就許願當上職業棒球運動員吧,不過說實在的,我始終沒有下定決心。要是許願當奧特曼又會怎樣——甚至連這一類的念頭我都動過。事實上,當時的我,既沒有清晰的理想也沒有明確的希望。

於是,我再次給出了含糊其辭的答案。阿靜一聽,臉上卻現出了頗為傷感的神色。

“小宇就好了……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想求神呢。”

“嘁,真貪心啊。什麽願望哪?”

“告訴你也沒關系,不準笑噢。”見我點了頭,阿靜便一臉害羞地小聲說道,“我想,早點長大成人。”

“為什麽?”

“你想嘛,如果成了大人的話,老爸亂發脾氣的時候,我不就能保護老媽和弟弟妹妹了嗎?所以,我想早點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