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燭光園(第4/5頁)

愛人分離,而贊歌也在風中逐漸凋零。可在離開舞台前,麗塔又見了酒館的女孩一次,她問她要去哪兒。

“去我的婚禮。”麗塔答道,然後她走了。

心煩意亂的酒館女孩把這消息帶給了吉爾墨,當女孩試圖安慰他時,他痛苦地歌唱起來。

接著,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麗塔再次出現,穿著她那件銀色薩福尼亞錦緞制成的結婚禮服,這是她父親的全部財產。吉爾墨悲嘆之時,烏雲在低音弦樂器間匯聚,麗塔去了雷米斯穆德那裏。她先去見了拉佐維爾,他嘲笑她,同時還提出了幾個下流的建議。接著她走向樓上。她緩慢而莊嚴地踏上樓梯,前往上方雷米斯穆德的房間。

見到她時,雷米斯穆德恢復了先前溫文爾雅的外表,告訴她,他會帶給她幸福與財富,然後致歉說要去安排衛兵放哨,因為他很快就將心無旁騖。

當他歌唱之時,瑪蕊莉透過嘴裏的塞口物喘息起來,她又一次感覺羅伯特正壓在她身上,而他的手在她的睡袍下遊走。她抽動喉嚨,害怕自己會吐在塞口物裏,可艾麗思突然伸出了手,緊緊握住她的手掌。那可怕的記憶很快從內心深處退卻,淡化為單純的不適感。

麗塔如今又孤身一人注視著窗外的黑夜。第十一聲鐘響過後,遠方的某處響起了鎮民的輕聲合唱,他們正為一場毫無希望的戰鬥而集結,共同對抗雷米斯穆德的手下。

接著,高音弦樂器間傳出某種滑音,就像一只不斷掙紮著振翅高飛的鳥兒,雖然會再度飛起,可一次比一次更接近地面,直到音色完全黯淡下去。

接著,麗塔獨自唱起最後的曲子,那聲音起初幾乎低不可聞。

當白晝的光輝現身天際, 愛人啊,我將遠去……

她的歌聲伴隨著淚水,可在瑪蕊莉聽來,卻是深藏在絕望中的勝利喜悅,只有不再信仰希望之時,希望才會消亡。這正是那天的那段旋律,那段讓她下定決心委托他的那首曲子。

一支長笛的樂聲加入了麗塔的獨唱,接著是一根蘆笛,接著是克洛琴雅致的大幅滑奏。她的唱詞已不再重要——它代表的唯有恐懼和悲傷——維蘇琴和低音維蘇琴為她的歌聲伴奏,為其增添了孤注一擲的勇氣和決心。淚水在瑪蕊莉的臉上流淌,此時雷米斯穆德再次出現,沒有任何樂聲作為先兆。他大搖大擺地向她走去。麗塔站在窗前,雙手絞著面紗的一角,這時他從背後抱住了她,在一瞬間,樂聲也開始震顫,仿佛麗塔的決心都已用盡。

她的嗓音突然飛躍到前所未有的高空,其他伴奏的音樂卻化作下方的一座高山,就像是支撐世界本身的基礎,這完美的和弦讓之前的一切再次重現,當開始與終結會首,化作完整的樂曲……

勝利的樂曲。

麗塔隨著歌聲傾身向前,仿佛要親吻他,將面紗繞過他的脖頸,隨後縱身躍向窗外。雙手仍抱著她的雷米斯穆德吃了一驚,卻已來不及做出反應。兩人垂直落向街面。雖然瑪蕊莉記得舞台並非真的很高,她也曾猜想窗下會有偽裝起來的床墊之類的東西,可現在看起來並非如此。他們仿佛在不斷落下,落下,隨後在高樓下的鵝卵石路面上死去。

可和聲仍然駐留不去,麗塔的歌聲轉由樂器延續,仿佛想說明即便死亡也無法令歌曲終止。隨後響起的是一首進行曲,此時鎮民們朝著雷米斯穆德的手下沖去,他們因為他的死而心驚膽喪,他們或是逃跑,或是死亡。

寂靜最終再度降臨,它持續了很久,直到有人高呼了一聲——不是什麽大人物,只是觀眾席高處中某個人的呼喊。可那是刺耳、尖銳卻又帶著勝利喜悅的歡呼,隨即有人與他應和,繼而整座燭光園都為之起立,高聲怒號。

每一個人,也就是說,除了羅伯特和赫斯匹羅。

裏奧夫凝望著目瞪口呆的觀眾,繼而將目光轉向護法,後者此刻的怒視可與任何一只羅勒水妖媲美。裏奧夫僵硬地鞠了一躬,聽到一聲響亮的歡呼。接著人群中掌聲如潮歡聲雷動。他明白,這是他一生中最偉大的時刻,像這樣的一幕他再也不會見到了。而且他也感到無比自豪,只因它帶給了他能想象到的最為徹底的滿足。

半個鐘頭之後,這樣的感覺仍未淡去,而這時——他正在向他的樂師表示祝賀,而愛蕊娜沖動的一吻令他雙頰泛紅——衛兵來了。

羅伯特的衛兵們粗魯地拖著瑪蕊莉和艾麗思穿過人群,將她們推進返回監獄的馬車。可回城堡的路上,她自始至終能聽到民眾的聲音,他們在唱著塞伯琳娜贊歌。她無法遏止地哭泣,等塞口物從她嘴裏取出,她開始與他們和聲高唱。

當天晚上,她仍能透過窗欞聽到歌聲,而她明白,她所知的世界又一次被徹底改變了——只是這次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