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莉希婭(第2/4頁)

可這些襲擊者並不在意自己的生死,這本身就是件有力的武器。

所以他看著史林德們沖向修士們閃亮的刀刃之間,就像進了絞肉機裏的肉,而結果也幾乎相同。轉瞬間,這片空地就已沐浴在鮮血、內臟、斷首與碎肢之中。可襲擊者仍舊前仆後繼,毫不猶豫,毫無畏懼,就像猙獰怪的狂鬥士——盡管狂鬥士至少也會拿根長矛。他看到有個斷了條腿的人拖著身體沖向修士們。另一個被利劍刺穿,卻仍舊用手勒著敵人的喉嚨。

到處都是這樣的慘劇,但勝利者並不存在。修士們因對方純粹的數量優勢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喉嚨被咬斷,或是腹部被撕開。接著,埃斯帕的胃裏開始翻攪,他看到史林德們像狼群那樣啃食著,撕咬著他們的軀體。

他望向一旁的瑟夫萊,可她卻沒有看那些史林德,只是盯著史林德們出現的森林邊緣。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到那些樹在顫抖,甚至搖晃起來,他覺得太陽仿佛在升起,可卻看不到半點光亮。只是他的臉能感受到光芒,心能察覺到變化。

隨即又有東西從森林深處走來,身高雖不及樹木,卻足有一個大個子男人的兩倍高。他的頭頂伸出黑色的鹿角,卻有張人類的臉,有著白樺樹皮般蒼白的皮膚與棕色苔蘚似的胡須。他和史林德一樣不著片縷,但濃密的毛發或是苔蘚蓋住了大部分身體。他的雙腳所踏之處,黑色的荊棘便像噴泉般緩緩湧出。

“他以前可不是這模樣。”埃斯帕喃喃道。

“他是荊棘王,”瑟夫萊回答,“他永遠在變,又永遠不變。”

一群史林德跟在他身後,當荊棘萌芽之時,他們沖了上去,試圖將它們從地上拔起。那荊刺深深紮入軀體,令他們渾身浴血,可就像修士一樣,荊棘也無法與他們的決心和人數抗衡。史林德流著血死去,可荊棘卻像他們的人類敵人那樣,被撕扯成碎片。

荊棘王好像對這一切漠不關心,他大步走向修士倒下的地方,而他身後的森林仿佛也被拉動起來,要與他一同前去。

埃斯帕冷酷地摸出那支黑箭。看到這一幕時,他就明白這是最好的機會。

“而這就是你要做的選擇,禦林看守。”瑟夫萊耳語道。

“不用選,”埃斯帕說,“他在毀掉森林。”

“是嗎?禦林看守,你真的睜開眼睛瞧仔細了嗎?”

埃斯帕搭箭上弦,以示答復。

風勢漸緩,荊棘王轉過身來。即便隔得這麽遠,埃斯帕也能看見他眼中閃動的綠芒。

史林德也擡頭望向埃斯帕,隨即朝他逼近,可這位鹿角君王擡起了一只手,他們立刻停下了腳步。

“想想吧,禦林看守,”瑟夫萊說,“我只要你好好想想。”

“瑟夫萊,你都知道些什麽?”

“不比你多多少。我只是遵從心聲所示。現在問問你的心,看它會告訴你什麽。我把你帶到這兒,只因為沒人像你這麽了解森林——瑟夫萊不能,人類也不能。那兒的誰才是敵人?是誰給了你那支箭?”

風已經完全停了。他幾乎不用瞄準都能射中。

他能結束這一切。

“那些跟著他的東西,”埃斯帕說,“他們曾經是人。村裏的人。”

“對,”她承認道,“我見過空無一人的村莊。”

“那麽……”

可荊棘王救過他的命。他曾中了獅鷲的毒,而這位王在他身邊俯下身子。他所記得的只有夢境,在夢中有許多的樹根、深沒土中、吮吸著陽光的樹梢,偉大的季節之輪,誕生、死亡與腐朽。

他曾告訴自己那是個謊言。

荊棘王緩緩地轉身,向森林走去。埃斯帕將弓拉滿,卻突然發現十指顫抖不已。

荊棘王的目光徘徊不去。在獅鷲的眼中,他只能看到病痛。可在荊棘王的眼裏,他看到了生命。

他輕聲詛咒著,放下弓,而荊棘王和他的隨從們消失在林間。

號叫聲漸止,森林歸於寂靜。

“我沒法肯定這就是正確的選擇,禦林看守,”瑟夫萊打破了沉默,“可這是我會做的選擇。”

埃斯帕把箭放回匣中。“我想,現在能告訴我你是誰了吧?”他咕噥道。

“我是塞恩族的人,”她回答,“我的口頭名叫萊爾,不過我更喜歡納茲蓋弗人給我取的名字——莉希婭。”

“你在撒謊。塞恩族的人一千代以前就離開了哈喇族窯洞了。”

“你難道沒在阿鹵窯發現我的族人嗎?你自己親眼見過。而且我在很久以前,在我的族人之前就打破了這種禁忌。”

“該死,”他咆哮道,“我聽都沒聽過你,你憑什麽這麽了解我?”

她冷冷地笑著。“埃斯帕·懷特,你自以為了解瑟夫萊的一切?你不了解,對我的就更少。就像我說的,我離開了一陣,在北方度過了三十個冬天。我回來,只是因為我感到他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