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信任(第2/5頁)

“可等待還是讓人厭煩。我們都在這待了四天了。”

“他們在這待得更久。”

“噢,可為什麽?”

“他們在尋找能到達目的地的船,而且還得付得起旅費。有人見過女孩們在幹活。”

“幹活?她們倆?”克洛史尼的公主在幹活?安妮在幹活?

“對。當洗衣女工、洗碗女仆之類的。”

“難以置信。”

“搭船是要花錢的。他們從修女院來,所以不可能帶多少錢,對吧?也許根本身無分文。就我對卡佐的了解,他不會帶一分錢,就算他帶了,查卡托也會全部用來買酒,把錢花個精光。他們可能還得再花一兩個月才能賺夠旅費。”

“或許有別的方法能找到他們。我不能等這麽久。”

她舔舔手指,厭惡地看了他一眼。“去散散步。假裝在看魚什麽的吧。你快要惹火我了。”

“我沒想——”

“快去!”她揮了揮手背。

“我去查看別的船。”他嘀咕著。

他沿著碼頭踱著步,努力遏制心中的沮喪,又試著去思索一些瓦賽托沒有想到的策略。可他對城市幾乎一無所知,更別說這麽大的外國城市了。他從沒想過會有這麽多人擠在同一個地方。當他初次看見伊斯冷時,它對他來說顯得難以想象的龐大,可澤斯匹諾是如此廣闊,即便身處城市中央,他也難以融入其中。

像瓦賽托建議的那樣,他假裝在查看商人的販賣品以及船上卸下的貨物,可他所關注的卻始終是那些船只本身,而他渴望著能踏上其中一艘。自從和費爾爵士前往伊斯冷之後,他就再沒有過置身大海之上的經歷。他一直沒發現自己是多麽想念那種感覺。

在他右側的遠方,他看見一根直刺天際的桅杆,上方掛著鹽標的盈狼旗,便決定走另一條路——這些盈狼旗號的船是寒沙海軍引以為傲的戰艦。

他向左走去,首先看到的是船首顯眼的木刻聖弗羅雯面像,這位海之女王的長發被雕刻成翻湧波濤的形狀,接著他發現那是條來自特納非的三桅戰船。停泊在稍遠處的是荷瑞蘭茲的一艘朗佐科夫船,和那些尼爾曾經對付過的維寒海盜船一樣,只有一面帆和五十條槳,以及用於沖撞的鐵質船首。一條傷痕累累的蓋裏安捕蝦船剛剛進港,船員正依序走上碼頭。

走過捕蝦船,尼爾看到一艘簡潔的小船,船身像海豚般光滑,不大的船身卻有五條船槳。這位波濤上的舞者在轉向時一定很迅速。做工似乎是北方的樣式,可乍看之下卻找不到任何能證明它出身的憑據。它沒有懸掛任何旗幟,也沒有印在船身上的船名。他停下腳步,仔細觀察著做工,很懷疑它會沒有名字。有幾個人正在甲板上幹活,他們有淺色的皮膚和頭發,而且說著北方話。他們或許說了些什麽,可他沒能聽清。

些許驚愕掠過心頭,他這才發覺有人正從船樓的舷窗處望向他。那人有雙深情的藍色眼眸和年輕的面孔,美麗而憂傷,使得他的心也為之顫抖。兩人的目光長久交匯。接著她轉身走開,退入船艙的暗處。

他局促地望向別處。他剛剛做的正是瓦賽托告誡他應當避免的事——他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他離開碼頭,卻看到一幕令人痛苦的熟悉景象,心仿佛懸在半空——那是桅杆狀的聖賴爾禮拜堂的尖頂。他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禮拜了。片刻後他出來時,步履輕松了許多。他朝著瓦賽托方才所在的地方走去,目光有意避開那條奇怪的船。

“你來了,”在他走到時,瓦賽托說,“我就知道把你打發走就會交好運。”

“你是說?”

“卡佐。他剛上了那條船。”她對著一艘四桅商船揮手示意。

“那是艘維特利安船。”他說。

“對。駛往鄱堤。別太靠近去瞧。”

“安妮和奧絲姹也跟著他?”

“不。看著我。”

他頗為艱難地將目光從那艘船拉開,望向瓦賽托棕色的雙眸。

“看這兒,”她說,“假裝你感興趣的是我,而不是船。”

“我——”他的記憶中卻在閃動著另一雙眼睛——來自那艘船上的那名女子。而隨即帶著罪惡感出現的,是法絲緹婭的雙眸。

瓦賽托一定是從他的臉上看出了什麽——她臉上緊繃的線條軟化了些,更伸出一只手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頰。“你有時會在夢中呼喊一個名字。你知道嗎?”

“不。”他說。

“她死了?”

“是的。”他說。

“你看著她死去。”

這次他只是點點頭。

“痛苦會過去的,”她說,“就像宿醉一樣。”

他勉力笑出了聲,卻聽不出半點愉悅。“這比喻真古怪。”他說。

她突然聳聳肩膀,“或許是不大合適。我向來只是旁觀,從沒親身體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