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灰燼之眼(第3/4頁)

“所以你認為是有什麽嚇得他們藏了起來?”

吉爾墨搖搖頭。“不,”他語調悲哀,“恐怕他們根本就沒有藏。”

門吱嘎一聲就開了,但裏面卻沒任何回應。吉爾墨嘀咕著掏出他的火絨盒,點燃了近處的一支蠟燭。

“神聖的聖者哪!”裏奧夫喘氣道,光亮暴露了可怕的一幕。

這派特客棧的確是有很多人,或者說曾經有很多人。他們橫七豎八跌倒在地,紋絲不動。連裏奧夫都能肯定,他們已死去多時。其血肉就算在溫暖的燭光之下,也比骨頭還蒼白。

“他們的眼睛!”吉爾墨的語音有些哽咽。

裏奧夫這才注意到,緊接著倒退幾步伏在地上嘔吐起來。一時間天旋地轉,讓他無法呼吸。

他們都沒有了眼睛,只有兩個駭人的灰色空洞。

吉爾墨拍了拍裏奧夫的肩。“放松點兒,”他說,“我們不應該被那些兇手發現,對吧?”老人的聲音在顫抖。

“我無法……”又一輪惡心感湧了上來,裏奧夫把前額重重地壓在厚木地板之上。

直至再次擡頭,花了他不少的時間。

他發現吉爾墨在研究那些屍體。

“他們為什麽燒掉這些人的眼睛?”裏奧夫總算吐出一句。

“聖者才知道。但他們沒用任何烙鐵。眼睛仍然在上面,只不過變作了焦炭。”

“黠陰巫術。”裏奧夫低聲道。

“是啊。最邪惡的黠陰巫術。”

“可為什麽?”

吉爾墨站起身來,他的表情十分嚴肅。“這樣他們就可以決堤了,再沒有任何阻礙,也沒有目擊證人。”他抿起嘴唇,“但他們還沒有決堤不是?我們還有時間!”

“有時間做什麽?”裏奧夫疑惑地反問。

吉爾墨板起臉來:“這些人是我的朋友。你願意的話就留在這裏吧。”

他在屍身上搜索了一會兒,找出一把刀來。

“無論是誰幹的,都不會以為還有活口了。他們不知道我們還在。”

“如果他們知道了,我們的下場就跟這裏的人一樣。”裏奧夫的語調透出絕望。

“啊,也許吧。”吉爾墨說著朝門口走去。

裏奧夫再次看了看地面,嘆口氣道:“我也去。”

當他們回到街上,他瞥了瞥鵝卵石,問:“她叫什麽名字?”

“嗯?”

“那位新娘。”

“啊,莉塔。莉塔·郎斯多特。”

“她的未婚夫呢?他怎樣了?”

吉爾墨的嘴角扭曲得有些古怪。“他一生未娶,跟他父親一樣當了一個風匠。噓——水閘就在不遠處了。”

一路上他們撇下了更多的屍體,它們都用同樣的空洞行著注目禮。而且並不僅僅是人,所有動物也都如此——狗、馬——甚至連老鼠也一樣。一些人臉上凍結著恐怖的表情,更多的則只是稍微的困惑。還有些——不知為何——竟然面露狂喜。

裏奧夫還注意到了另外的——一種氣味,一種微弱的腐敗之氣。並不是墳墓或者屠宰場的那種氣味,與蛆蟲或者硫黃的味兒也不同。它讓他想到幹枯——這很難以形容,並非真的讓人十分不悅,它裏面有種溶化糖漿的微弱芬芳。

他們越往前行,有種噪聲就聽得越明顯——是種有節奏的擊打之聲——不是單個,而是此起彼伏,仿佛同一首挽歌的低音部分。

“是他們!”吉爾墨說,“快!”

他帶著裏奧夫順著石階,跨過死去崗兵的屍首,爬上城墻,從墻頂上俯視下方。

披著如霜月色的新壤一直延伸到地平線,但近處的築堤卻被城墻的陰影所遮蔽。火炬在無風的黑暗裏吐出筆直的火焰。五個脫光上衣的人在一節石頭築壩上忙碌地揮舞著鏟子。另五六個人在一旁看著——很難說清楚準確的人數。

“為什麽那一節是石頭築的?”

“那只是個帽兒。築堤的絕大部分都是泥土。如果國王需要水淹新壤,像偶爾會有的幾次那樣,決堤要花不少時間。但若命令來自王室,絕不會不事先通知低處的住民離開的。”

“可他們鑿穿之後不把他們自己也給淹死了?”

“不會。他們挖的只是一個窄洞,看明白了?水會噴射出來,壓力會逐漸把洞撐大,這段時間足夠他們離開了。”

“他們會是誰啊?”

“聖者才知道。”

“那,我們該怎麽做?”

“我還在考慮。”

裏奧夫努力地盯著這個場面,盡其所能想多理解一些內容。這好似一幅畫。可是什麽畫呢?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這個有築堤的景致,就好似音樂創作的五線譜。掘土的人是主旋律,而站著看的人就仿佛孔雀舞曲裏的低重音。

這便是所有……

“不。“他低聲道。

“嗯?”

裏奧夫指向某處。“看,那兒也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