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瑪蕊莉的守望

沒有了艾麗思,瑪蕊莉覺得自己和外界徹底隔絕了。當然,房間裏那兩扇窗戶還在,看守們偶爾也會在她聽不到——至少他們以為她聽不到——的地方聊天,不過她不太敢聽信,因為她“偷聽”到的任何東西都可能是羅伯特的詭計。

但外面確實有事發生,這點她可以肯定。透過面朝南方的那扇窗戶,她能看到很大一片城區,而且幾天來,壁壘墻周邊,或者說接近瑟夫萊區內部的位置總是不太平靜。她看到了火光,還在通往那裏的道路上不時瞥見著甲的士兵和攻城器械。

發生內亂了嗎?還是說羅伯特的精神已經紊亂到了為了某些理由去屠殺瑟夫萊的地步?

還有第三種可能,不過她不太敢相信。克瑞普林通道應該在高貝林王庭區有個出口。費爾爵士回來了嗎?不,他不可能記住秘道。除非艾麗思——

可艾麗思已經死了。不是嗎?

瑪蕊莉渺茫的希望全部維系在這個疑問上。可像這樣被關在塔裏,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的時候,再微弱的可能性也會讓她心存幻想。

女孩的那句遺言是萊芮語,也是瑪蕊莉的母語。我睡了,我睡了,我會來找你的。

艾麗思受過修女院的培訓,精通上千種毒藥的特性。也許她只是看上去像是死了?

不。這想法太無稽了。

她設想著其他可能。或許赫斯匹羅護法得出了結論,認定瑟夫萊全都是應該被吊死的異教徒,而瑟夫萊們不願束手歸降。這倒是說得通。

或許羅伯特跟寒沙的聯盟出了問題,於是寒沙人占據了一部分伊斯冷作為據點。

不,這根本不可能。她的婚約已經訂下,為婚禮所做的準備似乎也進行得很順利。

朝東的那扇窗戶,除了讓她能欣賞露河與巫河交匯的壯麗景觀之外,別無他用。她真希望能看到西面的荊棘門,或者南邊的國王淹地。如果戰爭打響,戰場應該會在那裏。

她盡可能地思索,等待著發生一些事,因為如今一切都脫離了她的掌控。

她發現自己在某種程度上很享受這種生活。真正令她傷心的只有下落不明的安妮。依倫的鬼魂曾向她保證,她最小的女兒尚在人世,可那已經是幾個月以前的事了。尼爾·梅柯文找到她了嗎?

就算找到了,他也不會——不能——帶她來這兒。所以強迫自己相信安妮一切安好,在他人保護下待在異國他鄉,這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大約在伊吹門月十五日(根據她自己的估算)的那天,瑪蕊莉被打鬥聲吵醒。風兒不時把城中的金鐵交擊聲和叫喊聲送到她耳邊。但這次似乎近了些,或許就在城堡內部。

她來到窗邊,伸長脖子俯視下方,可由於狼皮塔嵌在南側的城墻中,幾乎看不到城堡內庭的景象。不過把頭伸出去之後,聽得也更清楚了些,現在她能肯定,下面有人在搏鬥。

地平線方向的動靜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城墻之外,她能看到伊斯冷墓城的一部分,包括她的先祖們長眠的陵寢,更遠處是巫河浮淺泥濘的南側河道。起先她還以為有群天鵝在濕地裏安了家,可隨著距離的拉近,她發現那些其實是船只:大多是長劃艇和平底小艇。但她沒看到任何能證明所屬勢力的旗幟或標識。

守衛送飯來的時候一臉驚恐。

“怎麽了?”她問他,“出了什麽事?”

“沒事,太後殿下。”他說。

“你有很久沒這麽叫過我了。”她評論道。

“嗯。”守衛回答。他本想再說點什麽,卻搖搖頭,關上了房門。

片刻後,房門又開了。還是那家夥。

“別吃,”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國王陛下說過,假如……別吃就好,殿下。”

他關上門,上了鎖。她把食物放到一旁。

時間流逝,騷亂平息下來,卻在更遠的城堡外部再度出現。她能勉強看到外堡大門前的霍諾庭院,她認出了反射著陽光的盔甲,還有川流不息的黑色箭矢。英勇的吼聲和憤怒的尖叫不時響徹於空中,而她則向聖者祈禱,希望她所愛的人都沒有遭遇不測。

等她聽見塔中的金屬鳴響時,天色幾乎已經暗了下來。她在座椅上安定心神,等待著,卻不知能夠期待什麽。瑪蕊莉覺得至少是發生了一些事,一些不在羅伯特計劃之內的事。就算兇殘的維寒部落入侵了這裏,也比她的內弟接下來的打算要好。

當打鬥蔓延到她門前,一聲慘呼刺穿厚重橫梁和石壁傳來時,她不禁縮了縮身子。她聽到了鑰匙摩擦鎖孔的熟悉聲響。

房門洞開,那個先前警告她的守衛鮮血淋漓的身軀砰然倒在門檻上。他對她眨眨眼,想要開口,可嘴裏吐出的只有鮮血。

他身後是個她不認識的男人。他有一張明顯屬於南方人的面孔,而他手拿的那把武器,就她所知,也是維特裏安人所慣用的。他陰郁的視線仔細掃過空曠的房間,又轉回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