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4/7頁)

我用手壓在嘴上,極力把啜泣咽了回去。在我旁邊,卡爾想到他的舅舅,壓低聲音狠狠地說:“你們找到他了?”

“當然。我們逮捕了朱利安和莎拉。”梅溫笑道,“我打算先殺掉莎拉·斯克諾斯,把我母親起頭的事收個尾。瞧,卡爾,現在你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吧,不是嗎?你知道我母親幹了什麽,她侵入柯麗的思維,把她的腦袋攪得一團糟。”他走近了,眼神瘋狂駭人。“莎拉知道了這事。可是父親,甚至你,都不相信她。是你讓我母親得手的。而現在同樣的事你又幹了一次。”

卡爾什麽都沒說,只是把頭靠在欄杆上。梅溫對於自己為哥哥帶來的痛苦和傷害感到十分滿意,他轉向我,在我牢房前慢慢踱著步子。

“我要讓其他人為你痛哭流涕,人人有份。不僅是你的父母,你的兄妹,還有每一個跟你扯上關系的人。我會找到他們,讓他們以為是和你一起去死,而這種命運是你帶給他們的。我成了國王,你原本可以成為我的紅血王後,但現在你什麽都不是了。”

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我已經無意去擦掉它了。沒有用了。梅溫很享受地看著我痛苦萬分,還嘬了嘬牙齒,好像要把我嚼了。

“再見,梅溫。”我希望自己能多說幾句,但是除了這些,跟這個魔鬼還有什麽好說的呢。他知道自己是個什麽貨色,而最糟糕的是,他欣然接受,樂此不疲。

他輕輕點點頭,幾乎是對著我們倆鞠了個躬。卡爾看也不看,只是抓著欄杆,死死地攥著,仿佛那是他弟弟的脖子。

“再見,梅兒。”梅溫的假笑消失了,令我驚訝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有點兒濕。他猶猶豫豫地不想走,好像突然明白自己做了什麽、明白了我們將會面臨什麽似的。“我曾經告訴過你要隱藏起自己的真心,可你沒有聽我的。”

他竟然說得出口。

我有三個哥哥陪練,所以當我一口口水吐向梅溫的時候,目標十分明確,直中他的眼睛。

他飛快地轉過身,幾乎是跑著離開了我們。卡爾盯著他的背影,好長時間說不出話來。我則只能坐下來,慢慢磨掉心裏的狂怒。當卡爾又坐下靠著我的背的時候,我們都不知該說點兒什麽。

走到今天這一步,所有人都難逃其咎:被遺忘的兒子、睚眥必報的母親、背負著漫長陰影的哥哥、奇怪的基因突變。他們合力寫下了一曲悲歌。

在故事裏,在老童話裏,英雄該出現了。但我的英雄們不是離開了就是已經不在了,沒有人來救我。

禁衛軍來的時候該是第二天的早上,亞爾文親自帶隊。置身於令人窒息的圍墻,他的出現更讓人癱軟,但他強令我們站起來。

“禁衛軍普羅沃,禁衛軍維佩爾。”卡爾向打開牢門的禁衛軍點頭致意。他們粗暴地把他拉起來。即便到了此刻,直面死亡,卡爾依然冷靜如初。

他向我們經過的每一位禁衛軍致意,念出他們的名字。而那些人看著他,或憤怒,或迷惑,或兩者皆有。一個弑君的殺手不會如此和善。面對士兵的時候就更糟了。他想停下來,得體地和他們道別,他自己的兵看見他的時候,卻變得堅硬冷漠。我想,這和其他所有的事情一樣,重重地傷了他的心。不久,他默默地離開了,最後一絲信念也消失殆盡。我們往上爬出黑暗的地牢,嘈雜的人聲漸漸近了。最初靜了一瞬,但緊接著沉悶的咆哮聲便劈頭蓋臉地襲來。角鬥場已經坐滿了人,都等著看一場好戲。

當我作為閃電的化身墜入迷旋花園時,這些人就在看著我。而現在我要在屍骨碗謝幕,變成死亡的化身——屍體。

角鬥場的服務員過來了,她們都是眼神陰沉的銀血族,像一大群鴿子似的呼啦啦圍住了我們。她們把我拉到一襲簾幕後面,敏捷迅速卻毫不溫柔地為我“上妝”。我毫無知覺地任由她們推推搡搡,給我套上一件廉價的訓練服。讓我穿著最簡單的衣服去死,這是意在羞辱,不過我喜歡化纖衣料的嘁嘁嚓嚓,勝過綾羅綢緞的柔軟無聲。我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原來的那些侍女。她們每天給我化妝,知道我必須隱藏住什麽,然後為此送了命。現在沒人給我化妝了,甚至都想不到要撣掉我在地牢裏過了一夜而蹭上的那些灰塵。這才是華麗虛飾呢。曾經我遍身綾羅、珠光寶氣,漂亮地微笑著,但那和梅溫的謊言不相配。一個憤怒的紅血族女孩才是他們更好理解的,更易殺掉的。

當他們把我又拉出來的時候,我看見他們對卡爾做了一樣的事。沒有徽章,沒有鎧甲,但他作為燃火者的手環仍然戴著。在這個心碎的戰士的身體裏,烈焰從未熄滅,暗暗燃燒著。他已決定赴死,不過還要帶上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