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5頁)

接著我們便提步往前,走進一座滿是禁衛軍和侍從職員的建築。這裏顯然是功能為先的,地圖、辦公室和會議室取代了壁畫和宴會廳。身著灰色制服的人們忙著自己的工作,但還是會在我們經過時駐足禮讓。大多數的門都是關著的,不過我設法偷看了裏面幾眼。軍官和士兵們低頭看著前線地圖,爭論著駐軍的布置。另一個房間裏傳出雷鳴般的聲音,裏面看起來像有上百個顯示屏,穿著作訓服的戰士們人手一個操控著,沖著耳機大喊,向異地的人們發布遠程命令。雖然具體的用詞不同,但意思都是一樣的:

“堅持,死守。”

卡爾在門前逗留了片刻,伸長了脖子想看仔細些,但門突然“砰”的一聲當頭關上了。他怒發沖冠,卻沒有抗議,反而退了回來又和伊萬傑琳站在一起。她小聲地沖他咕噥著什麽,卻被甩開了。正合我意。

然而,當我們走出去,站在門前台階並置身於閃瞎眼的燈光之中時,我卻笑不出來了。門旁掛著一塊銅質牌子,上面寫著:作戰司令部。這裏是整個軍隊的心臟——每一個士兵,每一支部隊,每一杆槍,都由這裏調動控制。懾於這裏強大的力量,我的胃裏一陣難受。可我不能在這裏退縮,不能在這麽多人面前退縮。照相機閃個不停,讓我睜不開眼。當我正要縮起來的時候,我聽見腦袋裏有個聲音。

大臣往我手裏塞了一張紙,只看了一眼我就想要大喊。現在我知道他們為什麽留著我了。

看你表現。伊拉王後的聲音在我的腦袋裏響起。她隔著梅溫瞥了我一眼,極力忍著冷笑。

梅溫循著她邪惡的目光,注意到我捏著那張紙抖個不停。他緩緩地握住了我的手,仿佛可以為我注入力量似的。我只想把紙條撕成兩半,可他穩住了我。

“你必須照做,”他壓低了聲音,幾乎聽不見,但是只有這一句,“你必須照做。”

“我由衷悼念那些逝去的生命,但心知他們不會白白死去。他們的鮮血將激起我們的決心,激勵我們戰勝前方的困難。我們的國家正處於戰時,而戰爭已然持續了一個世紀,在通向勝利的路上,我們對於溝壑屏障也已經習以為常。這些兇手會被捉拿歸案,會接受懲罰,他們稱之為‘起義革命’的瘟疫也將永永遠遠地從我們國家連根鏟除。”

新寢室裏的顯示屏猶如無底深淵,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不停地循環播放國王的演講,簡直讓人想吐。現在我都可以一字一句地把整套話背下來了,可還是沒辦法關掉它。因為接下來上場的那個人,我認識。

我的臉在屏幕上看起來很怪異,它極其蒼白,極其冷漠。我仍然無法相信自己在念出那些演講詞的時候還能擺出一副面癱臉。當我登上演講台,站在之前國王站過的地方時,竟然抖也不抖一下。

“我是被紅血族撫養長大的,所以一直認為自己也是紅血族。我曾親眼目睹過國王陛下的慈悲,目睹過銀血族領主們正直的行事,以及他們給予我們的巨大特權:工作的權利,為國獻身的權利,生存以及優裕生活的權利。”在屏幕裏,梅溫一只手放在我的胳膊上,一邊聽我講話一邊點頭。“現在,我知道自己是銀血族,是提坦諾斯家族的女兒,有朝一日還會成為諾爾塔的王妃。我的眼睛睜開了。我從未夢想過的世界是真正存在的,是不可征服的。這一切都是如此仁慈。而那些恐怖分子,那些罪大惡極的兇手,卻妄想破壞我們國家的基石。這是我們絕不能容許的。”

寢室裏是安全的,我這才能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最糟糕的來了。

“智慧的提比利亞國王已經起草法案,以根除叛亂,保護我們國家的好公民。其措施如下:自今日起,對所有紅血族實施宵禁,紅血族村鎮中所駐警衛皆倍增,道路街巷增設崗哨,並以最高限額配員。所有紅血族犯人,包括違反宵禁者,將直接處死。此外——”念到這裏,我的聲音第一次磕絆起來,“適役年齡降低至十五歲。任何提供信息以助追捕紅血衛隊或揭發紅血衛隊的行為,都將獲得兵役豁免權的獎勵,可免除同一家庭內五人兵役。”

真是高明的、可怕的計謀。這樣一來,為了爭取兵役豁免,紅血族便將自相殘殺。

“我們將不惜任何代價支持這一法案,直至全面摧毀鏟除紅血衛隊。”我死死盯著屏幕上自己的眼睛,看著自己極力撐著才沒被講稿憋死的樣子。我瞪大了眼睛,希望我的族人們懂得我真正想要說的。文字和語言是會撒謊的。“吾王萬歲。”

我怒不可遏。屏幕短路了,只剩下一片黑暗,但我的腦海裏仍能看見那些新命令所帶來的慘狀。更多的官員警衛在巡邏,更多的屍體吊在絞架下,更多的母親為她們被奪走的孩子淚水漣漣。我們殺掉十幾個銀血族,他們就要殺掉幾千個紅血族。我知道這股疾風會激發一些紅血族站到紅血衛隊一邊,更多的卻會投靠國王。為了自己活命,為了孩子們活命,他們會放棄掉原本也所剩無幾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