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3/5頁)

她和我握手時力氣很大,絲毫不像別人那樣擔心我像個玻璃杯似的碎掉。“祝你永遠幸福,梅瑞娜小姐。看來這位跟你很相配。”她沖著梅溫努努嘴。“可別學貴氣十足的薩默斯,”她玩笑著小聲說,“她會成為悲傷的王後,你卻是快樂的王妃。記著我的話。”

“記著了。”我努力吸氣,擠出笑容。上校的生命就快到頭了,不論她說什麽和善的話語,她的時間也是過一秒少一秒了。

她轉向梅溫,握著他的手,邀請他一兩周後和她一起檢閱部隊,這一刻我敢肯定梅溫也頗為動容。上校走了以後,他緊握住我的手,想讓我安心。我知道他提名上校作為目標也很不忍,但就像雷納爾德和托勒密一樣,她不是白死的。她付出的生命是值得的,最終是值得的。

由於出身較低階層的家族,另一個目標從稍遠的地方走過來。貝裏克斯·來洛蘭有著快樂的笑容、栗色的頭發,穿著落日余暉顏色的衣服以表明自己的家族。他看起來溫暖而親切,一點兒也不像我今晚見到的其他人,那眼神裏蘊含著的微笑和他的握手一樣真摯。

“很高興見到您,梅瑞娜小姐。”他低下頭,過分禮貌地問候道,“期待能長年為您效勞。”

我沖他微笑,假裝真的會有什麽“長年”,但是隨著時間分秒流逝,要撐住這場面越來越難了。這時,他的妻子走上前來,還帶著一對雙胞胎小男孩。我簡直想大叫。這兩個孩子還不到四歲,像小狗一樣嗷嗷嗚咽,圍著父親的腳邊轉來轉去。貝裏克斯輕柔地笑了,那是只有對自己的孩子才會露出的笑容。

梅溫說他是個外交家,是我們派往南方盟國皮蒙山麓的大使。沒有他,我們和皮蒙山麓的聯系和軍事支援就會被切斷,這樣諾爾塔就只能獨自面對我們的血紅黎明了。他是我們必須犧牲掉——換句話說,拋棄的又一人。但他還是個父親。他是個父親,而我們要殺了他。

“謝謝,貝裏克斯。”梅溫說著伸出手來,要跟他握手,好在我繃不住之前把他拉開。

我努力想說點兒什麽,可腦子裏想的都是自己要從那麽小的孩子身邊偷走他們的父親。我回憶起過去,想起了奇隆在他父親去世後痛哭的樣子。那時候他也很小。

“我們離開一小會兒,不好意思。”梅溫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梅瑞娜還在適應這種宮廷的熱鬧氣氛。”

梅溫催著我離開,我都沒能再看一眼那位被判了死刑的父親。好多人一時怔住了,卡爾也盯著我,直到我們出了大廳。我跌跌撞撞,但梅溫拽著我,把我推到了陽台上。通常,清新的空氣都能讓我心情振奮,但我想此刻什麽都沒用。

“看那些孩子,”我終於說出來了,“他是個父親啊。”

梅溫松開手,我無力地癱在陽台欄杆上。他沒走開,月光下的眼睛如同冰晶,目光灼灼地看著我。他把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硬把我轉向他,要我仔細聽。

“雷納爾德也是位父親,上校也有自己的孩子,托勒密現在和哈文家的姑娘訂了婚。他們都有家人,都有會為他們哀悼服喪的人。”他勉強說出這些話,和我一樣痛苦不堪,“我們無法選擇如何為事業付出,梅兒,我們必須做我們做得到的事,任何事,只要值得。”

“我不能對他們那麽做。”

“你以為我想那麽做嗎?”他深深呼吸,幾乎是臉對臉地對我說,“這些人我全都認識,背叛他們讓我痛不可當,但是必須這麽做。想想他們的生命能換來什麽,他們的死能成全什麽,又有多少你的族人能因此獲救?我以為你理解這些!”

他停住了,緊緊閉上眼睛緩了片刻。當重振精神之後,他擡起一只手,撫摩著我的臉,顫抖的手指劃過我下頜的曲線。“抱歉,我只是——”他的聲音支支吾吾,“你也許看不到今晚會帶來什麽樣的結果,但是我看得到,並且知道這會改變些什麽。”

“我相信你。”我輕聲說,握住了他的手,“我只是希望,不必用這種方式。”

越過他的肩膀,在大廳裏,不再有那麽多人圍著迎賓的王室成員了,握手和寒暄已經結束。今晚的大幕正式拉開了。

“但這是必需的,梅兒,我向你保證,這是我們必須做的。”

盡管讓人難過,盡管心如刀絞,我還是點了點頭:“好吧。”

“你們倆準備整晚待在外面嗎?”

卡爾的聲音出奇地高,他逛到陽台上的時候清了清嗓子,目光在我臉上逡巡:“你準備好了嗎,梅兒?”

梅溫替我作答:“她準備好了。”

於是,我們一起離開了陽台欄杆,離開了外面的夜色,離開了也許是最後一點兒平靜。穿過走廊的時候,我的胳膊上突然感到了若有似無的觸碰:卡爾。我回過頭時他仍盯著我,手都沒有收回去。他的眼睛比以往更陰沉了,仿佛蒸騰著某種我不明白的情感。可是他還沒開口,伊萬傑琳就出現了。他牽起她的手,而我不得不閃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