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6頁)

“法萊稱他們——我們——為‘新血’。”

“好吧,”他嘆了口氣,“如果不盡快想辦法從這兒出去,他們就只能用‘死人’來稱呼你了。梅溫會把這些人趕盡殺絕的。”

真耿直。但這是實話。“為了復仇?”

讓我驚訝的是,卡爾搖頭否認:“梅溫這個新國王,剛剛坐上由弑君得來的寶座,他的統治還遠遠不穩。那些貴族,尤其是薩默斯家族和艾若家族,必定虎視眈眈,伺機削弱他的權力。而在他譴責詆毀你之後,就冒出那些新血,對他來說顯然是重創。”

盡管卡爾從小就被培養成一個戰士,在真正的戰場軍營裏接受過訓練,但他也是生來就要當國王的。也許他不像梅溫那樣工於心計,卻比絕大多數人都了解治國之道。

“所以,我們救出來的任何人都對他有威脅,不是戰場上的輸贏,而是事關王位。”

他撇著嘴幹笑一聲,倚在墻上說:“你現在可真喜歡亂用‘我們’這個詞。”

“這讓你覺得有困擾?”我試探著問。如果我能說服卡爾和我一起去尋找新血,我們就有機會趕在梅溫前頭了。

卡爾臉頰的肌肉微微抽動,這說明他沒有完全決定。他還沒來得及回答我,熟悉的靴子踏地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上校來了。卡爾自顧自地咕噥一聲,要站起來的時候,我伸出手,把他推回了椅子上。

“用不著為他起立。”我說著,也倚在自己的椅背上。

卡爾照做了,穩穩地一動不動,雙臂環抱,架在寬厚的胸膛前面。現在他不捶窗玻璃了,也不往墻上丟椅子了,他看起來隱忍、嚴肅,就像一塊巨石,會把任何靠得太近的人碾爛。要不是因為靜默石,他會成為耀目的烈焰,比太陽還要灼熱、明亮,而我則會成為閃電風暴。但此刻我們只有血肉之軀,不過是兩個被困在籠子裏,怨聲載道的年輕人。

上校出現在玻璃窗另一邊的時候,我盡了最大力氣保持靜止。我不想表露自己的憤怒,那會讓他心滿意足的。但奇隆站在他旁邊,一臉漠然冷酷,這讓我不禁繃緊了身子。這次換卡爾制止我了,他把手輕輕放在我腿上,讓我坐好別動。

上校盯著我們看了一會兒,仿佛要把王子和閃電女孩坐牢的這一幕印在腦子裏似的。我差點兒就要朝那沾了血的玻璃吐唾沫了,還是忍住了。這時他向一邊轉過身,伸出長長的、鉤子似的手指,彎了一下,兩下,像是在招呼什麽人走過來——或是被帶過來。

法萊像一頭獅子般地掙紮,上校的衛兵不得不把她拖過來。其中一個下巴上挨了狠狠一拳,踉蹌倒地,松開了抓她胳膊的手。另一個被摜到走廊的墻壁上,脖子卡在法萊的肘部和另一間牢房的窗子之間。她出手毫不留情,想要盡全力給對方以重擊,而抓著她的衛兵身上確實掛了彩。但他們小心翼翼地打不還手,只是盡量把她壓制住而已。

我想,這是上校的命令:他不會讓自己的女兒也掛彩,但會把她關進牢房裏。

讓我驚愕不已的是,奇隆並沒有袖手旁觀。湖境人衛兵把法萊拖起來壓在墻上,每人按住她的一只胳膊或一條腿。這時,上校對那漁夫的學徒打了個手勢,他便顫抖著手,拿出了一只暗灰色的盒子。裏面裝著的,是注射器。

隔著玻璃,我聽不見法萊在說什麽,看著她的嘴唇,卻很容易就能知道,那是“不”。

“住手!奇隆!”窗子倏地變得冷硬平坦,我用力揮拳砸過去,想讓奇隆看向我。“奇隆!”

可是他充耳不聞,展平了雙肩,轉身背對著我,將自己的臉隱藏了起來。而上校正相反,他死盯著我,不去看那注射器中的藥水正被推進女兒的靜脈。那只尚在的眼睛裏神色詭異——是歉意,或許?不,這不是個心性猶豫的人,任何他認為確有必要的事,任何他認為必須針對的人,他都下得去手。

奇隆注射完畢,把針管抽了回來,那注射器在他手裏顯得尖利無比。他靜待一旁,看著法萊踢打那些困住她的衛兵。漸漸地,她的動作慢了下來,眼皮也開始半開半合,藥物起效了。她失去意識,癱了下去,那些湖境人衛兵便把她拖進了我們對面的牢房。他們把她放在地上,隨後鎖上牢門,把她囚禁了起來,像囚禁卡爾那樣——像囚禁我一樣。

而當她那間的牢門重重鎖閉的時候,我們這間的門打開了。

“重新布置過了?”上校冷哼一聲,看著那凹痕遍布的桌子。奇隆跟著他走了進來,把那個裝著注射器的盒子揣進了外套裏。這是警告:你,別想幹什麽出格的事。他躲開了我的注視,忙著擺弄盒子。門在他們身後關上了,外面守著兩個湖境人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