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梅兒(第3/10頁)

他們都服過兵役,並且比大多數人活得長久。也許有人會說那是因為運氣好,但他們確實很強壯。兩個都是。如果不是在家,在戰場上,他們也機智得很。戰士總是隱藏在輕松的微笑和孩子氣的行為背後的。很高興現在不用看到他們的另一面。

老媽先給我上菜。沒有人抱怨,就連布裏也沒有。我立刻就被雞蛋和火腿埋了起來,還有一大杯加了奶和糖的濃咖啡。這都是銀血貴族吃的東西,我早該知道。“媽,你們怎麽弄到這些的?”我一邊嚼著雞蛋一邊問道。吉薩做了個鬼臉,皺起鼻子,因為我說話的時候嘴裏塞滿了食物。

“街上的每日供給。”老媽答道,把肩膀上灰棕相間的發辮撩到後面。“這一排房子裏住的都是紅血衛隊的軍官,高級軍官,還有一些特別的人——以及他們的家人。”

“‘特別的人’是指……”我試圖弄明白,“新血?”

奇隆替老媽回答了:“如果是軍官,不管是不是新血都住在這兒。不過那些招募來的普通新血和士兵一起住在兵營裏。這樣更好一些,隔閡少一點兒,也不會讓人太害怕。要是其他人總是害怕與他們站在一起的話,我們可就別想組建一支真正的軍隊了。”

我不由自主地揚起眉毛,很是驚訝。

“跟你說過我有擅長的事嘛。”他輕聲說道,還眨了眨眼睛。

老媽滿面笑容地把第二盤食物推到奇隆跟前,愛憐地撫摩他的頭發,把發尾打結的地方通開。他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想把亂發壓下去。“奇隆一直在設法改善新血與紅血衛隊其他成員的關系。”老媽自豪地說。奇隆則擡起手擋住了漲紅的臉。

“沃倫,要是你不打算吃了——”

老爸比其他人的反應都要快,他用拐杖打了一下特裏米的手。“注意禮貌,小子。”他說著從我的盤子裏搶了一片火腿。“真不錯。”

“是我吃過的最好的火腿。”吉薩贊同道。她優雅但又熱切地叉起撒了奶酪的雞蛋。“蒙弗的食物真好。”

“是皮蒙山麓,”老爸糾正她,“食物和物資都是從皮蒙山麓來的。”

我收集著字裏行間的信息,同時也因為這種本能而瑟縮。我太習慣分析周圍人的片言只語了,想都不想就這麽做了,連我的家人也不例外。你安全了,你安全了;都過去了。這些話在我的腦海裏盤桓,它們的節奏讓我稍稍平復了一些。

老爸還是一直站著。

“你的腿怎麽樣?”我問。

他抓抓頭,有點兒煩惱不安。“唔,我可不會立馬把它們都給弄沒了,”他少見地笑了,“還在適應它。那個皮膚愈療者有空時也會來幫忙。”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從來沒有因老爸的傷勢而感到羞愧。那意味著他活了下來,從兵役中回來了。太多其他人的父親——包括奇隆的——都死在那場毫無意義的戰爭中了,而我們的老爸還活著。缺了一條腿讓他厭煩、不滿,在輪椅上滿心憤恨。他陰郁皺眉比微笑的時候多,對大多數人來說不過是個苦悶的隱居者。但他活著。他曾經告訴我,給人無望的希望是最殘忍的。他對重新行走,恢復原來的模樣不抱希望。而現在他站起來了,這就證明,無論是多渺小、多不可能的希望,都會有所回應。

在梅溫的牢獄裏,我絕望地虛耗著。我度日如年,希望末日——無論如何——趕快到來。但我仍然心存希望。傻乎乎的、不合邏輯的希望。有時候是一點兒光,有時候是一叢火。雖然看起來也是不可能實現的,就像我面前這條戰爭和革命的路。我們也許全都會死去。我們也許會被人背叛。還有……我們也許會贏。

我甚至不知道勝利是什麽樣子,也不知道該具體地希望些什麽。我只知道必須心懷希望。這是我能用以抵禦內心陰郁的唯一盾牌。

我環顧餐桌周圍。我曾經認為家人不理解我,不懂得我會成為什麽樣的人,並且為此悲哀。我曾經覺得自己被隔絕在外,孤獨,無依。

我不會再那麽想了。我現在懂得了。我了解我自己了。

我是梅兒·巴羅。不是梅瑞娜,不是閃電女孩。我是梅兒。

老爸老媽靜悄悄地想陪我去簡報室,吉薩也是。我拒絕了。那是軍事事宜,完全是公事公辦,只和紅血衛隊的事業有關。如果沒有老媽握著我的手,我會更容易回憶起那些細節。我可以在上校和其他軍官面前強勢,但在她面前做不到。她會讓我感情用事,脆弱崩潰。在家人周圍,脆弱是可以接受、可以原諒的,但在戰爭和生死懸而未決的時候可不行。

廚房裏的鐘敲響了八點鐘,那輛敞篷車準時飛馳而至,停在聯排公寓外面。我悄無聲息地走出屋子,只有奇隆跟著,但他也不會跟我一起去。他知道自己無權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