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伊萬傑琳

他來遲了,我的心狂跳起來。我強忍著恐懼,把恐懼化作力量,又用這新的力量,將這座宮殿走廊裏托著畫像的鍍金畫框全部撕碎。那些精致的黃金葉子一下子變成了暴戾扭曲的碎片。黃金是一種不牢靠的金屬。柔軟,易延展,在真正的戰鬥中一無用處。我任由它們紛紛落下。我可沒有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弱爆了的東西上面。

我的胳膊和腿上覆蓋著銠制的甲板,它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隨著我的腎上腺素震顫,鏡子一樣明亮的邊緣就像液體似的泛起漣漪。它們已做好準備,化作任何能保護我活下去的東西。一把劍,一面盾牌,一顆子彈。我並未面臨著直接的危險,此刻尚未。但是,如果一分鐘後托利還沒來,我就要出去找他。我肯定要去找他。

她答應了,我對自己說道。

這聽起來很蠢,就像個傻孩子的願望。我其實很清楚。在我的世界裏,唯一的聯結是血色,唯一的承諾是家族。銀血族通常會笑著應承另一個家族,然後在下一秒就打破誓言。梅兒·巴羅不是銀血族,她比我們中的任何人都更缺少誠信。而她也根本不欠我什麽,不欠我哥哥什麽。她完全有理由將我們趕盡殺絕——薩默斯家族可一直都沒怎麽優待過閃電女孩。

“我們時間很緊,伊萬傑琳。”雷恩在我旁邊說道。她一只手按著前胸,盡最大努力治療自己,免得留下醜陋的疤痕。這位皮膚愈療者動作不夠快,沒能躲開梅兒恢復的異能。不過她很有本事,所以這沒什麽大不了的。現在,閃電女孩自由了,可以大開殺戒報仇了。

“我要再多等一分鐘。”

面前的走廊似乎不斷伸展,每一秒鐘都變得更長。在白焰宮的這個位置,我們幾乎聽不到愷撒廣場上混戰的聲音。窗子外面是平靜的庭院,只有黑色的烏雲說明著什麽。如果我願意,我可以假裝這是普普通通、日常折磨的一天。人人都露出毒牙微笑著,圍著那越來越致命的王座繞圈子。我原以為成了王後就意味著危險結束。我可不是那種會低估惡意的人,可我確實低估了梅溫的邪惡。他繼承了他母親的衣缽,其程度之深超過了所有人的認知,而且他自己本身就是個惡魔。

我再也不用忍受這個惡魔的折磨了,謝天謝地。等我們回了家,我就會送給湖境公主一份大禮,讓她取代我的位置,站在梅溫旁邊吧。

他現在應該已經走遠了,乘著他的列車到安全的地方去。我一直把新郎新娘送到財政廳才跟他們分手。除非,梅溫對梅兒病態的迷戀又勝出了,那就另當別論。這個小屁孩總是能猜到她在哪兒。依我看來,他也許會折返回來找她。那樣的話他沒準兒會死。我當然希望他死掉,那會讓我們的下一步更加容易。

我很了解父親和母親,所以不會擔心他們。他們巴不得那些公開反對我父親的人——無論銀血族還是紅血族——遭難逢劫呢。而母親也自有應對意外的策略。對我們來說,這場針對婚禮的偷襲並非意外。薩默斯家族早有準備。只要托利嚴格按照計劃去做就好。要我哥哥從混戰中撤退下來是件難事,而且他很任性,容易沖動。這也是一個不可預料的人。我們不應該傷害反叛者,也不應該幹擾他們戰事的進程,這是父親的命令。但願哥哥能服從。

我們會沒事的,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抓住這幾個字。但它們對平復我的神經作用不大。我想擺脫這個地方,我想回家,我想再見到伊蘭。我想看見托利從拐角處昂首闊步地走過來,全須全尾,安然無恙。

然而,他幾乎無法行走。

“托勒密!”他一出現在拐角那兒,我就把所有的恐懼都拋到腦後了。

在黑色的鋼鐵盔甲上,銀血像油漆似的潑濺在他的胸膛上,顯得尤為突兀。我能聞到那裏面的鐵,那種刺鼻的金屬的氣味。我不假思索地一把抓住他的盔甲,把他拽了過來,並且用自己的身體支撐著他,這才沒讓他倒下去。他虛弱得幾乎站不住,更不用說跑了。冰冷的恐懼從我的指尖蔓延到了脊背。

“你遲到了。”我輕聲說著,哥哥痛苦地咧嘴笑了。還能活著,這本身就當得起任何幽默感。

雷恩迅速行動,拉扯起他的胸甲來。不過她沒有我快。我猛力一扯,胸甲就帶著金屬互相撞擊的聲音脫落下來。我連忙去看他的胸膛,還以為會看到醜陋的傷口。不過那兒只有幾道淺淺的割痕,絕不至於把托勒密這麽強壯的人傷成這樣。

“失血過多。”雷恩解釋道。她把我哥哥推起來,讓他跪著,擡起了他的左臂。哥哥忍不住痛得哼哼起來。我扶住他的肩膀,伏在他身後。“我沒有時間來治好這個。”雷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