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梅兒(第4/5頁)

“我不相信。”我說道,甚至還搖了搖頭。

因為我記得他們過去的樣子。兄弟,朋友,一塊兒長大,一塊兒接受抗爭世界的教育。梅溫無法割斷這樣的聯系,伊拉也無法切斷這樣的聯結。不管梅溫有多少次試圖殺死卡爾,他也無法否認,他們過去就是這樣的。

“信不信由你,梅兒。”他答道。像之前一樣,他營造出一種不感興趣的氛圍,霸道地想說服我,這些都毫無意義。“我確切地知道,我不愛我哥哥。”

“別撒謊。我也有兄弟姐妹。這很復雜,尤其像我和我妹妹那樣。她永遠是更有天分的那一個,幹什麽都很出色,又溫和,又聰明。所有人都更喜歡她,不喜歡我。”我嘀嘀咕咕地說起了過去的那些惶惑,用它們為梅溫織了一張網。“鬼知道相信了誰。失去他們中的一個——失去一個哥哥……”我的呼吸滯澀住了,思緒也飛走了。繼續,利用痛苦。“那種傷痛是無可比擬的。”

“謝德,是嗎?”

“別念他的名字。”我厲聲說道,一瞬間忘了自己要幹什麽。這傷口遠未愈合,仍然鮮血淋漓。他則泰然處之。

“我媽媽說,你常常夢見他。”梅溫說。我回憶起過去,想到她侵入我的腦海,不禁發抖。我仍然能感覺到她在抓著我的顱骨。“但是,我猜那些根本不是夢吧,是真的他。”

“她對所有人都這樣嗎?”我回敬道,“有什麽能逃得過她?你的夢也逃不過?”

他沒有回答。而我更進一步。

“你夢到過我嗎?”

再一次,我無意中擊中了梅溫。他垂下眼睛,看著面前的空盤子。他擡起手想要去抓裝水的杯子,可是又改了主意,手指顫抖了片刻,便把手抽回去,縮進了桌子下面。

“我不知道,”他最終說道,“我不做夢。”

我冷笑道:“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你這種人也會做夢的。”

他的臉上拂過些許黯然,些許悲傷,下巴繃緊了,喉結上下浮動,想要咽下那些他不該講的話。然而,它們還是脫口而出。他的雙手又伸了出來,輕輕地敲著桌子。

“我以前常常做噩夢。在我還是小孩的時候,她把那些夢拿走了。就像薩姆遜說的,我媽媽是個思維的外科醫生,切除一切她認為不合適的東西。”

近幾個星期,梅溫身上的殘忍和暴怒取代了我所習慣的空洞。而隨著他此刻的講述,那種寒意又回來了。它滲進我的身體,猶如毒藥,猶如感染。我不想聽他那些不得不說的話。他的理由和解釋對我來說什麽也不是。他仍然是個惡魔,一直都是。但我無法停止傾聽,因為我原本也可能成為惡魔的。如果做了錯誤的選擇,如果有人擊碎我,就像他被擊碎拆解那樣。

“我的哥哥,我的父親,我知道我曾經愛他們。我記得的。”梅溫握緊了一把黃油刀,盯著鈍的刀鋒。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用這把刀子對付自己,或是他已經死去的媽媽。“但我感覺不到了。愛已經不在了。他們兩個我不愛了,大部分事物我也都不愛了。”

“那麽還把我留在這兒幹什麽?既然你什麽都感覺不到了,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了結這一切呢?”

“她很難擦去……某種特定的感覺,”梅溫承認了,看著我的眼睛。“她試圖那樣對待父親,讓他忘記自己深愛著柯麗。但那只是讓事情更糟了。而且,”他喃喃說道,“她常常說,心碎更好,因為痛苦令你強大。她是對的。在認識你之前我就領會了這一點。”

一個名字懸在空中,沒有說出來。

“托馬斯。”

一個在前線打仗的男孩,一個在無謂戰爭中送命的紅血族。他是我第一個真正的朋友,梅溫曾經這樣告訴我。我現在才意識到這句話的含義,沒說出口的那些東西——他愛那個男孩——就像他聲稱愛我的那種愛。

“托馬斯。”梅溫機械地重復道,更緊地抓緊了刀子。“我感覺……”他皺起眉頭,兩眼之間出現了深深的溝壑。他用另一只手壓住太陽穴,安撫著我所不能理解的那種疼痛。“她不在那兒,也沒見過他,她不理解。他根本不是兵,那是一次意外。”

“你說你想要救他,但是被你的警衛攔住了。”

“總部發生了爆炸。報告稱,是湖境人潛入偷襲。”不知什麽地方,鐘表的指針滴答作響。沉默四處蔓延,梅溫思忖著要說什麽,要將面具打開幾分。但面具已經消失了,他只有和我在一起時才能多少真實一些。“其實那時沒別人。是我沒控制好。”

我在腦海裏想象著,全是那些他無法告訴我的情景。也許是彈藥庫,也可能是輸氣管道——只消一絲火星就能完蛋。

“不是我點燃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