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十八章 青松來風吹古道(第4/5頁)

朱熹聽到這問題,只是矜持地微微一笑,簡短答道:“無非是正心、誠意而已。”

這確實是他的肺腑之言。朱熹多少年孜孜向學,心無旁騖,只想讀聖賢書,可從來沒考慮過煉什麽筆靈。一直到他的“理氣論”大成之時,不知為何,這一支紫陽筆便自然而然地出現在體內。他是個簡單的人,一向認為學問之道,只在“正心誠意”四字之內,想來筆靈的修煉之道,亦復如是。陸遊既然問起,他便這樣答了。

陸遊見他說得簡單,只道是不願意透露自家修煉法門,也不好強求,搓著手嘆息道:“這歷代以來,筆靈煉了也不知有多少,還不曾見過這樣的,閣下可謂開天辟地第一人,難得,實在難得。”他這個人愛筆成癡,於歷代筆靈掌故十分熟稔,如今見到有人自煉成筆,自然是見獵心喜。

朱熹忽然問道:“閣下……莫非就是筆冢吏?”

“我?我可不是。”陸遊連忙擺手否認,“筆冢吏都是有著屬於自己的筆靈,我可沒那緣分。”

朱熹微訝,緩緩擡眼道:“我看閣下剛才出拳,無一拳不帶有史家風範,剛硬耿直,頗有漢風,還以為閣下身上帶著班大家的筆靈。”陸九淵在一旁插嘴道:“我和哥哥剛才看到叔叔你的出拳,也不由自主想到《漢書》,難道這支筆,與班固有關?”

他們三個人俱是一代大儒,熟讀經史,都能從陸遊的招式中感應出幾絲經典的端倪。只不過朱熹對筆靈了解頗深,比起陸氏兄弟感覺得更為精確。聽到這個問題,陸遊呵呵一笑,攤開右手手掌,一支短小尖銳的細筆自掌心冉冉升起,青光微泛。

“你們說的是這支吧?”

“不錯!”三人異口同聲,那短筆青光轉盛,氣息強烈。陸遊道:“你們不妨再猜猜看。”

朱熹閉目細細感受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道:“豪氣幹雲,不甘沉寂,這支筆中的英靈,胸襟大有抱負。我先前想錯了,原來不是著《漢書》的班固,而是投筆從戎的班超班定遠哪。”

陸遊一拍桌子,大為激賞:“老朱你果然不一般!你說得不錯,這一支筆,名字便喚作從戎筆,正是煉自漢代名將班超。當初班定遠毅然投筆從戎,這一支被投開的筆靈被主人豪氣所感染,亦不甘平庸,繼承了班超沉毅果決的殺伐之氣,極見豪勇。說起來,在諸多文士筆靈之中,要數它是武勇第一哩。”

那從戎筆仿佛聽到陸遊的誇贊,筆身搖擺,躍躍欲試,頗有虎虎的英氣。

“大丈夫就該學班定遠。如今中原淪喪,金人肆虐,我輩不去上陣殺敵,反來熱衷於這些文章小事,老夫我是看不慣的。”陸遊說完沖陸氏兄弟翻了翻白眼,後者只能苦笑連連,不好與他爭辯。

朱熹贊道:“剛才那驚天動地的一擲,想必就是班定遠的‘投筆從戎’吧?那一擲蘊含了建功異域的雄心,難怪我幾乎抵擋不住。”陸遊點頭稱是,然後合起手掌,把那筆靈重新收了回去。朱熹又問道:“班超的這筆,真可以說是威勢驚人,不過在下還想知道,其兄班固之筆,是否更為雄奇?”

陸遊哈哈一笑:“這你可猜錯了。班固雖然名聲赫赫,卻從來沒煉出過筆靈。”

朱熹“哦”了一聲,略顯失望,他本身對班固的熱愛,遠勝於班超。文章千古事,又豈是一介武夫所能比。他又問道:“可我聽說,筆靈發揮能力之時,是要現出本相的。為何剛才陸通判你只見拳勢,卻沒有任何筆靈的影子?”

“都跟你說了,我不是筆冢吏!”陸遊有些急躁地辯解了一句,隨即黯然道,“我這個人,雖然愛筆成癡,熟知一切筆靈典故,卻限於機緣,一輩子也做不成筆冢吏。”

他停頓了一下,復又有自得之色:“只不過我有種特殊的才能,叫作筆通,可以驅使各種不同的筆靈為我所用,行筆布陣。單獨的筆靈在我手裏,只能發揮出六成威力,但如果有數支筆靈在場,讓我結成筆陣,威力卻可翻番。正所謂一個筆冢吏我打不過,兩個筆冢吏我能打平,三個筆冢吏便不是我的對手。”

朱熹暗嘆,原來這筆靈之中,還有這許多門道。陸遊抓抓頭皮,慚愧道:“筆冢主人說我性子太急,詩雖寫得多,卻欠缺了些靈氣。尋常的文士筆靈不易發揮,倒是這種從戎筆最對我的胃口。所以這一次我來鵝湖寺,就特意向筆冢主人討借了這支從戎筆。”

朱熹聽到“筆冢主人”四字,眼睛閃過一道淩厲的光芒,喃喃道:“原來,這筆冢主人,果然真有其人。”陸遊拍了一下腦袋,道:“哎,對了,我正要問你呢,你怎麽會認識筆冢主人的?”

“哦,數月之前,我回建陽老家辦事,半路邂逅了一個奇妙男子,自稱是筆冢主人。這人瀟灑飄逸,倒是世間絕倫的人物。他對我十分熱情,講了許多筆冢的秘辛。但聖人不語怪力亂神,我身為儒門弟子,自當對這種人敬而遠之,於是當場拜別,後來就再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