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十五章 仰訴青天哀怨深(第3/4頁)

一首怨詞。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這一首怨詞柳苑苑念得越是憤怨,筆靈糾結的力量便越是強悍。難怪那三色光對她無濟於事,當一個人的特定情緒達到巔峰之時,其他任何幹擾也就都失去了效果。

彼得和尚聽得這詞,面色發白。他熟讀詩書,這一首詞的來歷自然是知道的,心下歉然,喃喃道:“苑苑,是我對你不住……”他終於明白為何柳苑苑一直不肯說出筆靈名字。韋勢然在一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竟是這支筆。”秦宜也反應了過來,杏眼圓睜,喃喃道:“原來竟是她……”只有羅中夏與顏政表情茫然,不知怎麽回事。

這一首詞本是南宋大家陸遊的表妹唐婉所作。唐婉與陸遊本是兩情相悅,後來卻被父母拆散,各自成了親。兩人後來偶然在沈園相遇,陸遊悵然久之,填了一首《釵頭鳳》題於壁間;唐婉見到以後,便以這一首《釵頭鳳•世情薄》應和,回去之後不久便郁郁而死。

柳苑苑的這支筆靈,正是筆冢主人為唐婉煉出來的。唐婉才情不彰,煉出來的筆靈本來微弱,但這一首詞寫得至情至性,字句所蘊無不是心血泣成,是以這一支筆靈的靈力雖不強,單就幽怨一道,卻已偏執到了極致——即便是擅長操控人心感官的五色筆,也要被這筆靈的幽怨所淹沒——所以這筆擅長催化心理偏執,也是有道理的。

而苑苑能被這支筆靈選中,恐怕也是因為她對彼得和尚這麽多年來持續不斷的偏執憤懣吧。只是這怨筆縱然以怨為主,卻仍存了思念之情,怨而為念,思慕而不可得,柳苑苑的內心深處,對那個韋情東仍是一腔的留念懷戀。

這才是這首《世情薄》的主旨所在。

彼得和尚細細一想,便已明了,只是為時已晚。

隨著柳苑苑念誦的聲音越來越大,周成雙眼開始暗淡無神,那個猥瑣的諸葛淳即將從睡夢中蘇醒,他的神情已經占據了三分之一的臉龐。柳苑苑為了抵禦三色光的侵襲,本身情緒達到極致,精神力去得實在太盡,就像是一輛時速三百公裏的汽車,迎頭撞去固然破壞力極大,但自己也不免車毀人亡。

換句話說,諸葛淳蘇醒之時,就是柳苑苑脫力身亡之日。

彼得和尚直呆呆地望著這一切,徒勞而疲憊。他本希望借助她的力量脫困,卻沒想到又把她送上了絕路。莫非柳苑苑也會如前世筆靈唐婉一樣,為了這一個負了她的男子落得香消玉殞的結果?

“苑苑,對不起!”彼得和尚突然雙手支在地上,泫然欲泣,這十幾年來,他還從不曾如此失態過。

柳苑苑聽到這句,渾身一震,下意識地回眸望去。就在這時,她的精神攻擊出現了一絲裂隙,周成突然之間挺直了胸膛,雙目圓睜,大聲吼道:“諸葛淳,給我滾回去!”諸葛淳的表情仿佛受到驚嚇,立刻從臉龐縮了下去。四色光線霎時熄滅,又陷入一片黑暗當中。

五色筆的終極顏色——黑色,終於又出現了。

當黑色再一次出現的時候,周成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裏。

柳苑苑瞪大了美麗而空洞的雙眼,仿佛不相信這一切。她紅唇嚅動,回過頭試圖對彼得和尚說些什麽,末了卻只是身子猛地弓起,噴出一口鮮血,劃出一條弧線潑灑在巨鼎之上,整個人軟軟地朝後倒下去。剛才她的力量全部壓了過去,如今全反噬回來了。

就在她倒下之前,被一道白光接住,攔腰卷起至半空中,再輕輕放低到離地面稍微高一點的地方。周成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她的身後,冷峻的表情棱角分明,只是不再像剛才那麽從容了。

“這家夥莫非會瞬間移動?”顏政和羅中夏心裏想。

周成看出他們的疑問,冷冷道:“不,我是走過來的,只是你們的速度實在太慢了。”他雙指一並一分,白光分作了兩條,一條緊緊裹住柳苑苑,一條高高翹起,像是條蓄勢待發的眼鏡蛇。

“這女人真是差點要了我的命。”周成老老實實地感慨道,他對自己的失敗倒是絲毫不避諱,“有那麽一瞬間,我還真的以為完了。她的這支‘世情薄’本是二等小筆,竟能把我的五色筆逼到這番境地,實在令人佩服。”

周成說到這裏,瞥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彼得和尚:“若非你多那麽一句嘴,現在我已敗了。苑苑她可真是遇人不淑啊!”彼得和尚垂著頭,一動不動,胸襟上卻滿是鮮血。周成聳了聳肩,把柳苑苑擱回到地上,她已是奄奄一息,任憑隨意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