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十二章 雕盤綺食會眾客(第3/4頁)

說話的原來是一直沒吭聲的彼得。他在雲閣崖那一戰受傷甚巨,加上又給秦宜講了那一大通往事,實際上已是心力交瘁,面色蒼白得嚇人,每說一句話都讓人覺得他命懸一線。那副金絲眼鏡殘破不堪,斜架在鼻梁上,看起來頗有些滑稽。

柳苑苑冷哼了一聲,卻沒有阻止。秦宜笑道:“彼得叔叔要講話,做侄女的我怎能不聽呢?”隨即也收起筆靈來。她當日潛入韋家,曾自稱是韋情剛的女兒,按照她當時的說法,論輩分確實該叫彼得和尚一聲叔叔。

彼得和尚向韋勢然略一鞠躬,起身道:“出家之人,本該六根清凈,不問俗事。可惜貧僧入世太深,不勝慚愧。與勢然叔您有失親之疑;與秦小姐您有奪筆之仇;與十九小姐有家族之爭;與苑苑你有負心之愧;與羅施主、顏施主兩位又有同伴之誼,可以說愛恨情仇,交相縱橫。”

他所說句句屬實,這鼎內的一幹人等,彼此之間的關系無不是錯綜復雜,難解難分,此時聽到彼得和尚說出來,眾人心中均暗暗點頭。

彼得和尚大大呼出一口氣,顯然是在極力壓制體內痛楚。羅中夏有些擔心道:“我說彼得,實在堅持不住就別說了,反正若是真動手,我們也不會輸。”彼得和尚搖搖頭,繼續道:“若在別處相逢,貧僧也不好置喙。但咱們現在都身陷鼎硯筆陣,身涉奇險,動輒就有性命之虞,就應該暫時拋卻往日恩怨,想想破局之法才是。像適才那樣仍執著於爭鬥,勝又何喜?最後只會落得兩敗俱傷而已。”

他這番話說得,多少有些偏袒柳苑苑。如果真是打起來,這邊青蓮、如椽、畫眉、麟角四筆外加彼得,對那支不知名的紅頭小筆與五色筆可是有壓倒性的優勢。

柳苑苑如何聽不出來弦外之音,她雖擺出一副不領情的表情,紅唇嚅動幾回,卻沒出聲呵斥。她身後的諸葛淳聽到彼得的提議,卻喜從天降,忙不叠地點頭道:“彼得和尚你說得很對,很對,這時候需要團結才是。”

十九卻不依不饒地叫道:“諸葛家的人是殺害房斌房老師的兇手,我怎能與他們合作!”顏政在一旁勸道:“哎,沒說不讓你報仇,只是時機不對嘛!你就算殺了他們全家,也是出不去的,豈不白白浪費生命?”

“能為房老師報仇,死而無憾。”十九斷然道。

“就算你自己不出去,也得為別人著想一下嘛!”顏政看了眼羅中夏,這不看還好,一看更讓十九火頭上升:“哼,他自去快活,關我什麽事?”

顏政心裏暗暗叫苦,心想不該把這醋壇子打翻,連忙換了個口氣道:“就算是為你自己吧,殺害房斌老師的真正兇手,還活得好好的,你跟這幾個蝦兵蟹將同歸於盡,有何意義?”

十九一聽,言之有理,剛閉上嘴,柳苑苑卻忽然發作了:“姓顏的,你說誰是蝦兵蟹將?”顏政身為畫眉筆的傳人,對美女向來執禮甚恭,此時被突然質問,連忙分辯說:“我說諸葛淳呢!”諸葛淳最怕顏政,被罵到頭上居然不敢回嘴,只得縮了縮脖子,硬把虧吃到肚子裏去。柳苑苑見他如此沒用,暗自嘆了口氣,把視線轉到彼得和尚那裏去,語調出乎意料地溫和:“情東,那你說,該如何是好?”

彼得和尚道:“貧僧以為,既然這鼎硯是筆冢主人設下的一個局,那麽必然就有化解的辦法。”

這話是一句大實話,只是全無用處。大家聽了,都有些失望,先前都以為彼得和尚能有什麽智計,想不到聽到的卻是這麽一句廢話。韋勢然坐在紫金硯上,不禁開口道:“賢侄,你這話等於沒說。”

彼得和尚微微一笑,對韋勢然道:“對別人來說是,對勢然叔你來說,卻並非如此吧?”韋勢然不動聲色,只簡單地說了句:“哦?”彼得和尚緊接著道:“永欣寺那一戰,我雖沒親臨,也聽羅、顏兩位施主詳細描述過。筆冢主人鎖筆之法固然精妙,勢然叔你破局之術更是奇巧。先是引出辯才鬼魂毀掉退筆冢,又用青蓮絆住天台白雲,種種籌劃,十分細致。”

羅中夏和十九聽到這些,臉色都不太好。那一戰他們徹底被韋勢然玩弄於股掌,白白為他人作了嫁衣。

“勢然叔你既然能設下這麽精密的陷阱,事先必然對筆冢主人設下的存筆之局知之甚詳。永欣寺如此,這高陽洞的秘密,就未必不在您掌握之中。”

韋勢然拍拍膝下硯台,苦笑道:“關於永欣寺的秘密我如何得知,我可以說給你們聽。但這高陽洞我若盡在掌握之中,哪裏還會被困在這裏?”

彼得和尚道:“勢然叔您的秉性我是知道的,向來都是先謀而後動,不打無準備之仗。您說您貿然闖入高陽洞內,恐怕難以讓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