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十章 高陽小飲真瑣瑣(第2/3頁)

他信步瀏覽,忽然在洞內的北壁看到一行題記。這塊題記以楷書所寫,加上刻得精致,保養得又好,字跡留得清清楚楚,就連羅中夏都看得懂。

“沈括、王子京、黃顏、李之儀熙寧六年十二月十二日遊。”

“唉,看來古人也好到處亂寫到此一遊啊!”羅中夏一眼掃過去,覺得沒什麽實質內容,有些失望。可他讀罷以後,心中突地一跳,覺得有幾分熟悉,連忙轉回頭去重讀了一遍。

“沈括?”

羅中夏才注意到這個名字。沈括的大名,他自然是知道的,中國科技史上的名人,古代著名科學家。想不到在這小小的高陽洞內,居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這讓羅中夏頗有些感動。

“小榕你看,連沈括都在這兒題字耶!”

小榕經他提醒,猛地擡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閃起欣喜的光亮。

“沈括,沈括……對啊,我竟把他給忘了!”小榕走到題壁前,凝視著上面的每一個漢字,“你還記得沈括寫過什麽嗎?”

“《夢溪筆談》啊!”這點常識羅中夏還算知道。

“《夢溪筆談》的序你還記得嗎?”

“……我就從來沒背過。”

小榕摩挲著石刻凹凸,自顧自輕聲吟道:“予退處林下,深居絕過從。思平日與客言者,時紀一事於筆,則若有所晤言。蕭然移日,所與談者,唯筆硯而已,謂之《筆談》。”

“所與談者,唯筆硯而已,”小榕又重復了一遍,用眼神示意羅中夏,“你的青蓮筆呢?”羅中夏“嗯”了一聲,心意轉動,青蓮應聲而出,化成毛筆模樣懸浮在洞中。

“所與談者,唯筆硯而已。那自然是說,非筆靈無以通其意,唯有筆靈能與之談。”小榕拊掌喃喃道,像是說給她自己聽,又像是在給羅中夏解釋,“只有筆靈才能開啟通往裏洞的通道。中夏,試著用你的青蓮筆去碰觸。”

羅中夏將信將疑地驅動青蓮迫近那行題記,在“沈括”二字上輕輕一點。筆靈本是靈體,與實體物質本來不相混淆,可當它碰觸到那石刻之時,卻在青森森的石壁上泛起一圈奇妙的漣漪,仿佛堅實的巖層瞬間化成一片縹緲的水面。

洞外的霧氣更重了,漣漪接連不斷地出現,宛若溪流,潺潺流轉,以“沈括”二字為核心擴展到整個北壁,所有的題刻都隨著巖波搖曳,如同全體都被賦予了生命力,在濃霧中顯得格外怪誕與抽象。

羅中夏與小榕對視了一眼。小榕道:“看來我猜得不錯,高陽裏洞只有身懷筆靈者才能進入。”不知何時,小榕已經輕輕拉住了羅中夏的手,然後把另外一只手伸向“沈括”二字,五指居然深深沒入巖壁之中,像是把手伸進深潭裏一樣。小榕毫不猶豫,挺身而入,整個人都慢慢沒入其中。羅中夏一驚,下意識想把她拽出來,小榕又用力拉了拉,示意他不要怕。羅中夏沒奈何,只得咬咬牙,也跳進這一潭古怪巖壁中去。

在跳進去的瞬間,一絲疑惑閃過他的腦海:

“小榕她不是有詠絮筆嗎,為什麽還特意要我祭出青蓮呢?”

就在他們兩個人步入高陽裏洞的同時,柳苑苑也緩步走入一群逃亡者的棲身之地。

顏政與諸葛一輝看到柳苑苑,俱是一驚,齊聲喝道:“你把十九怎樣了?”柳苑苑冷冷掃視他們一眼,沒有說話。王爾德與諸葛淳從她身後走過來,兩名筆童扭著十九的胳膊,她的脖頸前還架著一支飛筆。

“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殺生可是誰都不願意做的事。”柳苑苑警告說。

“一路追蹤到這裏,辛苦你們了。”秦宜絲毫不見驚惶,從彼得和尚身旁站起身來,神態像平常打招呼一樣。

柳苑苑射來兩道銳利的目光:“你可知道背叛主人的下場是什麽嗎?”

“生不如死嘛,和給他幹活也沒什麽區別啊!”秦宜滿不在乎地說,“何況我從來就沒忠心過,談不上背叛。”

“哼,主人早就知道你和韋勢然在南明山約好了,以為隱瞞得很好嗎?韋勢然如今自身難保,我勸你早想清楚的好。”聽完她的話,秦宜還是笑盈盈的,只是上翹的紅唇多了一絲勉強的抽搐。

柳苑苑這時把注意力轉向仍然躺臥在石板上的彼得和尚,本來鋒利如刀的視線變得有些柔和。

“情東,你當初為何不說出那句話呢?”

彼得和尚苦笑一聲,金絲眼鏡顫巍巍幾乎要從鼻子上滑落:“貧僧沒什麽好辯解的,都是我的錯。”

“這麽多年來,我顛沛流離,吃盡苦頭,你卻躲進寺廟裏落個清閑,倒還真是六根清凈啊!”柳苑苑的話中充滿了憤懣與嘲諷。彼得和尚對此輕嘆一聲,沒有作聲,等於是默認了。

“若非有主人收留,只怕我早死了。你說得對,我一個外姓人,有什麽資格搶你們韋家的筆?所以主人給了我一支筆靈,一支當我再次遇見你時可以令你明白我痛楚的筆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