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十八章 以手撫膺坐長嘆(第3/3頁)

他一拍石碑,燭光自行大熾,羅中夏看到碑上的文字清晰了幾分,那是一首律詩:

百級危梯溯碧空,憑欄浩浩納長風。

金銀宮闕諸天上,錦繡山川一氣中。

事往前朝人自老,魂來滄海鬼為雄。

只憐春色城南苑,寂寞余花落舊紅。

詩意蒼涼,語氣愁郁。落款是蛻庵先生。

“你想表達什麽?這種話你該對文物局的去說。”羅中夏不知蛻庵先生就是張翥,冷淡地反問。

“欽宗、謝枋得懷亡國之痛,張翥感時局之殤,袁崇煥更有沉冤啖肉之怨。就算是整個華夏歷史上,這幾個人的哀傷怨痛都是至情至深。是以整個京城,要數此地沉怨最甚。”彼得和尚說到這裏,鏡片後的目光一凜,“筆靈是靈性之物,對於情緒最為敏感。太白之筆性情飄逸,到了此地必為憂憤的重靈所羈絆,不能一意任行——就好像是蚊蟲落入松脂一樣。”

“難道說……”

“不錯,Miss秦顯然是打算把你帶來這裏殺掉,然後借憂憤之氣粘住脫離了宿主的太白遺筆,然後從容收之。”

羅中夏聽了以後,面色一變。難怪自己一來到這裏,就覺得胸中憋悶,原來是另有原因。如果他們所言屬實,那現在自己就處於絕大的危險中。只消他們動手殺掉羅中夏,青蓮遺筆唾手可得。

彼得和尚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由得呵呵笑道:“羅先生你過慮了,我們韋家不是那等下作之人,否則我們早就動手了,何苦跟你在這裏白費唇舌?”

“那……你們究竟是什麽人,跟秦宜到底是什麽關系?”

彼得和尚道:“如果我們告訴羅先生韋家與秦宜之事,你是否願意也把青蓮遺筆的來歷告訴我們?”

“好吧,不過得你先講。”羅中夏勉強同意了這個提議。他怕萬一再推三阻四惹惱了這夥人,指不定會發生什麽事。

“在我講之前,可否讓我感受一下那支青蓮遺筆?”彼得和尚道。羅中夏把手伸了過去。和尚的雙手微微發顫,他小心地握著羅中夏的手,仿佛虔誠的天主教徒親吻教皇的手背。羅中夏微一運筆力,青蓮輕輕綻放,一股奇異的溫軟感覺順著羅中夏的手傳到彼得身上。和尚如被雷擊,僵在原地,五官沉醉。過了半晌,他才重新睜開眼睛,雙眸放光。

“是了,是了,這就是太白遺風啊!”

羅中夏把手縮了回去,彼得點點頭,右手習慣性地敲了一下並不存在的木魚,娓娓道來:

“韋氏的來歷,我想羅先生你也是知道的,乃是筆冢流傳的兩大家族之一。其實我們韋氏傳到今日,開枝散葉,宗族也頗為繁盛,但真正握有筆靈之秘的,卻只有正房這一系。人心難測,萬一哪個不肖子孫拿著筆靈出去招搖,早晚會給整個家族帶來災難。所以韋家除了正房和諸房房長以外的絕大多數族人,都不知道韋家和筆冢之間的淵源。正房一直秉承韜光養晦之策,盡量低調,與世無爭。”

彼得這時聲音略有些擡高:“如今韋家的族長叫作韋定邦。二十多年前,他的長子韋情剛外出遊歷時,在安徽當塗一個叫龍山橋的鎮子,認識了一個姓秦的上海姑娘,兩個人情投意合,談了朋友。時代已經不同,韋家對‘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不那麽重視,不過韋家身負筆冢之秘,大少爺又是正房長孫,擇偶不得不慎。因此韋氏特意派了一位長老前往當凃,去暗中考察一下。”

“這故事聽起來真像《故事會》。”羅中夏暗自嘟囔。

彼得繼續講道:“韋勢然到了當塗龍山橋鎮以後……”

“等一等!你說誰?”羅中夏猛然間聽到這個名字,仿佛神經被抽了一鞭子。

“韋勢然。”彼得迷惑不解地反問,“你認識他?”

“豈止認識……”羅中夏苦笑道,指了指自己胸口,“我這支青蓮筆,就是拜他所賜啊。”

他再一看,彼得和尚的臉色已經變得如蒙死灰,難看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