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血苔蘚(第4/7頁)

於是她漠然地站在那裏,手裏拿著弓,生命已經結束了。

莉娜。費爾特既看不見、也不再關心庫爾特夫人下一步的行動。灰白頭發的男人毫無意識地躺在帆布椅子裏,他那膚色暗淡的精靈盤在灰塵裏。庫爾特夫人對他視而不見,她召來士兵隊長,命令他們為夜行上山做好準備。

然後她來到湖邊,向妖怪發出了召喚。

它們應命而來,仿佛霧氣形成的柱子一樣飄過水面。她擡起手臂,讓它們忘記自己是被固定在地面上的,於是它們一個接一個地升上了天空,像邪惡的薊種子冠毛一樣自由地飄著,飄進黑暗的夜空,乘著微風飄向威爾、萊拉和其他女巫,可莉娜•費爾特卻什麽都看不見了。

天黑以後氣溫下降得很快,當威爾和萊拉吃完最後的幹面包,他們就躺在了一塊懸空的巖石下面,這樣可以保暖,他們想睡一覺。至少萊拉不需要努力,她在一分鐘之內就睡著了,她蜷著身體,緊緊地靠著潘特萊蒙。威爾卻睡不著,無論他在那兒躺多久還是睡不著,這一部分是因為他的手,那只手腫著,還一跳一跳地疼,直疼到胳膊上來,另外還因為堅硬的地面、寒冷、筋疲力盡,以及他對母親的渴望。

他當然很為她擔心,他知道如果他能親自照顧她的話,她會更安全;他也希望她來照顧他,就像他小時候她做的那樣。他希望她為他包紮傷口,哄他上床睡覺,唱歌給他聽,帶走他所有的煩惱,用他極度渴望的母愛和溫柔包圍著他,可這一幕是永遠不會發生的。他的某一部分還是個小男孩,於是他哭了,但他仍然安靜地躺著,不想驚醒萊拉。

他還是沒有睡著,他比往常更清醒。最後他伸了伸僵硬的四肢,輕輕地站了起來,他在發抖。他腰間掛著那把刀,他開始向山的更高處攀登,他想使自己煩亂不寧的情緒平靜下來。

在他身後是站崗放哨的女巫精靈,一只縮著脖子的知更鳥,站崗的女巫轉過身,看見威爾在向巖石上攀登,她拿過她的松枝,悄悄地升上了天空,她不想打擾他,只是為了保證他不會遇到危險。

他沒有注意到,他只感到一種繼續前進的需要,這種需要是如此強烈,以致於他幾乎感覺不到手上的疼痛。他覺得他會整日整夜、永遠地走下去,因為除此之外沒有什麽能平息他胸中的熱火。仿佛是為了同情他,一股風吹了過來。在這荒野中,沒有樹葉搖動,但風兒拍打著他的身體,把他的頭發從臉頰吹了起來,他的頭發在風中飄動,他的身心內外俱是一片荒野。

他越爬越高,幾乎沒有考慮他怎麽能找到下山的路回到萊拉那兒,後來他來到一小塊平地,這裏似乎是世界之巔,在他的周圍,所有的地平線上,山都顯得不那麽高。在月亮的清輝照耀下,惟一的顏色就是漆黑和慘白,一切輪廓分明。

一定是狂風帶來了頭頂的雲,因為刹那間月亮就被遮住了,黑暗覆蓋了整個大地——還有那厚重的雲,因為沒有一絲月光能透過雲層照下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威爾發現他已經置身於徹底的黑暗之中。

就在這時,他感到有人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右手臂。

他吃驚地叫出了聲,立刻就掙脫開來,可那人抓得很牢。現在威爾變得兇猛起來。他覺得他已經不顧一切了,如果這就是他生命的盡頭,他打算不停地搏鬥,直到他倒下為止。

於是他又扭又踢,但那只手還是沒有松開,他的右手被抓住了,他無法去拿那把刀。他試圖用左手,但他被拽得很緊,手又疼又腫,他夠不著。他不得不用受傷的手和一個成年人搏鬥。

他的牙咬在那只抓著他手臂的手上,可結果是他的後腦勺被那人打了一拳,他被打得頭暈目眩。於是威爾不停地踢腿,有時踢著了,有時卻沒踢著,他一直不停地又拽又拉,又推又搡,可那只手依然緊緊地抓著他。

他似乎聽到他自己的喘氣聲,還有那人的嘟噥聲和喘息聲。後來他的腿碰巧在那人身後,於是他用力將身體撞向那人的胸膛,那人沉重地倒了下去,威爾也倒在了他的身上,但那只手依然牢牢地抓著他。

但威爾沒有力氣了,他哭了,他一邊傷心地抽泣著,一邊用腳踢他,用頭撞他,他知道他的肌肉很快就會失去力量。這時,他注意到那人倒在那裏一動不動,雖然他的手還在緊緊地抓著他。那人躺在那裏,任由威爾用頭和膝蓋撞他,當威爾看到這一點時,他最後那點力氣也用完了,他無助地倒在他的對手身邊,身體裏的每一根神經都悸動著,在嗡嗡作響。

威爾痛苦地站了起來,在黑暗中,他看見那人身邊的地上有一團白色的東西,那是一只大鳥白色的胸脯和腦袋,是一只魚鷹,一個精靈,它一動不動地躺著。威爾想把它拉到一旁,他有氣無力的拖動使那人有了點反應,但他那只手依然沒有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