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2/7頁)

反向思考。曹敬理解了情緒的由來後,火焰帶來的痛苦就不那麽難受了,而且以前自己被另一種火焰,源於愛的火焰溫柔地燒燙過很多次。如果自己是相陽,該怎麽設計?啊,我明白了,這個追求技巧的狡猾家夥。

他理解了,於是他看見了相陽。

相陽是那些合唱團少年中的一人,他把自己替換進去,頂替了一個人的位置。安德烈以為他是自己要保護的這些孩子中的一個,抱著他沖過槍林彈雨。就在他的“禁絕”抓住回憶中的追擊者,將他們丟到天邊的同時,審判的火焰溫暖地包裹住相陽,這是安德烈的另一面,與狂怒對應的慈愛。

相陽牢牢地被安德烈保護在烈焰之中,甚至安德烈此刻迸發出的力量也是為了相陽而生。這名來自異國的戰略級原已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命運,此刻卻為了他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個孩子而苟延殘喘。

“塵歸塵,土歸土。”曹敬在火焰中怒吼,“讓他去該去的地方!”

“很快。”相陽在火焰的另一側大笑,“等到你們都死了,我也死了,安德烈也會死。在他前往天堂,我下地獄之前,我會在人間和他道歉。而在那之前,曹敬你沒辦法抓住我。安德烈的‘禁絕’和我的心相同歸於一,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人能夠打破。從一開始,我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不過是一個精神感應者和一個戰略級罷了!曹敬感覺自己的眼睛裏流下血來,“聖人的骨骸”正在他的手中釋放力量,掌心的劇痛像是有東西正在嚙咬血肉。他聽見模糊的貓的哀鳴,在他和相陽之間,似乎只差一步,但這一步卻永遠無法跨越。

“只要我能夠——跨越火焰。”

曹敬確實伸出手去穿越火焰組成的墻壁。他握住“聖人的骨骸”的那只手,潰滅一切能力的骨骸的組成信息。他無法理解的反邏輯的悖論骨片,足以破壞一切,無論是“禁絕”還是心靈防衛,甚或是曹敬自己的精神。無法觸及、無法解讀、無法理解,曹敬的理性正在被聖人的殘骸消滅。

“小敬!”

黑色的火焰燒穿了曹敬的身心,來自曹雪卿的意志,一團黑色的火焰將他包裹在內。曹雪卿向他開放了全部的身心,來自戰略級的意志力注入,保護他不受骨骸的毒害。

曹敬的一只耳朵聽見曹雪卿苦楚的呻吟,他內心無處傾瀉的痛苦正在流向姐姐,他想要切斷兩人的精神聯系,卻無法做到——曹雪卿固執地拽著他不放,頑強地吸收他體內積蓄已久的黑暗。曹敬渾身顫抖,他聽見曹雪卿向他吐露進入內心的鑰匙,解讀謎語的謎底——一個單詞。

這個單詞像是一點火星,將曹敬日日夜夜來積累的一切情緒點燃。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看明白了很多事情,深藍色的貓的眼睛在他眼前一閃而過,他看見了自己的夢境守護神,它逡巡在骨骸的周邊,用灼人的深藍色的溫柔目光看著他。

……原來它一直沒有離我而去。

曹敬竭力伸出手,穿過了不可逾越的“禁絕”之壁,在致命的苦楚中抓住了相陽。

令他驚詫的是,火焰帶來的痛苦遠比他想象得要輕。在極端情感形成的精神烈焰之中,相陽的表情變得驚訝。外套包裹下的相陽幹瘦得幾乎像是骷髏,他猛力一推,兩人就一起滾進了彌漫的熊熊烈火。

眨眼——眨眨眨眨眨眨眼。

相陽的生日是七月二十七號,曹敬記得很清楚,因為這天他曾在少訓所裏與相陽一起過生日。那天食堂專門做了一個雞蛋糕過來,稍微有點兒焦了。吳曉峰說那個烤爐平時沒烤過蛋糕,是用來烤肉和發面的,所以食堂師傅做的時候沒掌握好溫度。

吳曉峰說,在城裏訂購一個蛋糕得上門去提,而一來一回得五個多小時,所以蛋糕就讓食堂的師傅自己烤了一個。生日蠟燭也沒有準備,就用白蠟燭代替,招待不周,實在抱歉。

相陽沒抱怨什麽,那天訓練只做到下午三點,然後吳曉峰拿出了蛋糕。三人圍在蛋糕邊上,吳曉峰提議唱生日歌,被剩下二人否決了。於是一切從簡,點起蠟燭,相陽閉上眼睛許願,然後吹滅蠟燭。最後,三人把蛋糕分了吃。

有空閑的時候,曹敬本意想去找姐姐和明郁江,但留相陽一個人在這裏又覺得過意不去,便和他回寢室下象棋。

兩人棋藝不精,水平半斤八兩。曹敬心思本來也不在這裏,看在他生日面上,就有意放水,令相陽多贏幾盤。兩人一邊落子,一邊漫無邊際地聊天,聊到了彼此的家鄉。曹敬不喜歡被人詢問自己的出身,以往有人如果露出鄙夷之色,他便生出怒氣,用冷漠眼神逼視對方,或是尋隙刺對方一下。談起這個話題時,便有意引導相陽說他自己家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