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重見

懷裏的身軀顫抖著,發出小獸般的嗚咽,陸豐心疼得無以復加,下意識把亓官往懷裏攏得更緊一些,又低下頭,安撫地親吻他的額頭,嘴裏反反復復地道:“不怕,師父不走,七官兒乖,不怕啊……”

雖然並未親歷秦絡制造出來的幻境,但只從“陸豐”和“石橫”兩個幻象來看,也不難想象亓官在幻境裏經歷了什麽,正是如此,陸豐才越發地愧疚和心疼。

當年,他和七官兒師徒因為一場雷劫分離,數年後重逢,他收了石橫做徒弟,卻將七官兒忘得一幹二凈。被至親之人冷漠以待,這樣的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難以接受,而七官兒心性純稚,乍然遭遇此事,傷害猶巨。

而今又是因為雷劫,七官兒再一次失去他的蹤跡,秦絡為使他的神念剝離,又在幻境裏來了這樣一出,幾乎是將之前所經歷的一切重演了一遍。此舉無異於把七官兒心裏尚未痊愈的傷口撕開,用刀子刻得更深,血淋淋的一道橫亙在心頭。偏偏七官兒不善言語,亦不懂傾訴,唯到此刻,才借由道侶之事,將壓在心底的委屈、傷心和害怕泄了一絲出來。

陸豐只要稍想一想,心內便一陣一陣地酸疼。倘若不是被傷害的記憶太過深刻,七官兒怎麽會因為恐懼被他拋下,而執意要成為他的道侶。

他的七官兒,他捧在手心裏,疼不夠、愛不夠的寶物,卻因他受了世上最大的委屈。

陸豐心疼得無法,心念稍稍一動,界臨大乘的龐大神念便湧進了亓官的識海,將那驚懼不堪的靈識團團包裹起來,綿綿不絕地將溫暖和安心傳遞過去。

己身神念與亓官的靈識交融意味著什麽,陸豐並非不清楚,與上一次的意外不同,這一回,他是主動而為。此刻,漫說是道侶,便是天上的明月,只要七官兒開口,他都會不顧一切地捧下來送到對方面前。

在師父神念的安撫之下,亓官不安的靈識終於漸漸安靜了下來。圍繞身周的俱是熟悉的氣息,祥和而寧定,長久以來壓在心頭的負累一夕盡去,再無憂懼紛擾,他不知不覺地閉上了眼,沉入黑甜的夢境。

察覺到懷裏的身軀不再顫抖,陸豐微微垂目,擡手摸了摸亓官的腦袋,旋即低頭,珍重地在那柔軟的發頂心親了親。

終我一生,都不會再叫你受一點委屈。

——

一艘雲舟破開厚重的雲海,疾速穿行。

陽和真人立於船頭,一身青衣被疾風吹得獵獵作響。遠處,從雲靄中一躍而出的日輪放射出萬丈金光,將雲海鋪染上瑰麗的色彩,這般壯麗的景象映入眼簾,卻並沒有叫她動容,反而凝結在她眉目間的霜華在此映襯下愈顯濃重。

“弟子周世清見過師叔祖。”眉目俊秀的年輕弟子在她身後數丈處站定,畢恭畢敬地行禮。

陽和真人並未回頭,過得半晌,才啟唇道:“何事?”

這一道聲音恰如山中冰泉一般,幽靜生冷,令人神思為之一清。

周世清不敢造次,老老實實稟道:“弟子修煉間隙,見舟外偶現妖蹤,故此稍稍留意,因見雲舟一路行來,各地妖患明顯增多。才將途經信州,又見周圍數百裏地界團集妖氣,弟子恐怕鎮守道友一時不及處置,累黎民為之所苦,實難心安,特來請師叔祖示下,能否容弟子等除去妖患,再行啟程?”

陽和真人便將神念往下一探,少頃,微一皺眉,“不過區區小妖……”話至半途,她不知想起什麽,又改了口,“罷了,速去速回。”

“謹領法諭。”

周世清畢恭畢敬地退下,轉身就去找了雲舟上的主事——雲舟內部用陣法拓出廣闊空間,造價頗是高昂,若是馭使修為不夠,更需要巨量的靈石才能啟運,所以修士出行仍以坐騎和飛行法寶為主,不過,若是不著急趕路,便可以等一等多寶閣等商號往來各地的雲舟,雖然也要耗費不少靈石,卻無旅途勞頓之苦,還能在舟上辟出來的靜室修煉,頗為舒適。

此間雲舟系寶號所有,主事之人乃是一名姓李的修士。

李主事修為已至金丹,不過相對當初同樣是主事的王寅,此人行事頗為老成,見周世清道明來意,雖是爽快應了此事,言語間卻又陳了一番難處,最後又與他戴了一頂高帽,趁他未及反應過來,一錘定音,言道雲舟只堪在此停留數刻。

周世清自然不滿意:“李主事,雲舟可否再多停留些時候……”他是要借此事在陽和真人面前露臉的,這區區數刻時間夠做什麽?

李主事面上笑呵呵,看不出絲毫不耐,只用言語推脫,半分不肯退讓。周世清無奈,只好帶著一身不快走了。

不多時,雲舟上便有遁光四散而出,往地面上妖氣團聚之處落去。

“閆師兄,此地妖患不是你先發現的麽,便是去除妖也是我們大家商議的,他不過就是路過聽了一耳朵,而今聽這這口氣,倒什麽都成了他的功勞?”說話的修士一臉憤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