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要走了

亓官的眉毛皺了起來,臉上的神情既困惑又茫然。

他聽不太明白姜蘊說的話,不過卻聽出了她言語中的逐客之意。

姜蘊盯著亓官,身體微微前傾,目光中自然流露出一股迫人的強勢。然而,下一刻,她就見亓官臉上的困惑與茫然盡皆褪去,那雙眼睛亦清明回視而來。

他搖了搖頭,道:“我不走。”

師父先時說過,讓他經歷凡塵,歷練道心。雖然他不懂道心要如何鍛煉,不過,既然師父讓他在姜城多待一段時日,他就要繼續待下去。

姜蘊聞言有些詫異。她收回迫人的氣勢,瞧了亓官一會兒,垂目啜了一口茶,停了一時,方道:“亓仙師願意在姜城長住,我這一城之主自然求之不得,但既然居於姜城之中,有些個規矩,還望仙師能夠遵守。”

雲虺微微轉了轉頭,一雙豎瞳直直盯著她。亓官也看著她,沒有說話。

姜蘊放下茶盞,擡起眼皮,語調冷靜:“仙師平常願意修行也罷,閑來願意在城內遊戲、品嘗本地佳肴也罷,這些都由得仙師高興,只是再有妖物襲城的事,就不必勞煩仙師親自出手了。”

亓官眨了眨眼,臉上帶著難解的疑惑,問:“救人不好麽?”

姜蘊並不回答,只盯著他,言語中帶著一股不容抗辯的氣勢:“規矩如此,既然仙師要長居姜城,那麽就要按姜城的規矩來。仙師若是不願遵守,盡管離去。”

亓官皺著眉頭看了她一會兒,一言不發,站起身來朝外走。雲虺啪嗒著翅膀,主動鉆進去他懷裏,腦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權做安慰。亓官低頭看了一眼,擡手將它抱住,繼續往前。

一旁的姜禾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姜蘊,滿臉困惑:“城主……?”

姜蘊並不理她,慢慢地將一盞茶喝盡,才道:“你若是閑著,就去蓮師那裏聽候吩咐。”

亓官回到聽風苑時,雲虺已在他懷裏睡著了。他將這一長條放在枕邊安頓好,忽然感覺須彌芥在發熱,遂將玉牌掏出來,熟練地將靈識沉入進去,果然就見師父已在等他。

“師父。”他過去,牽著師父的袖角,仰臉看著對方。

“此事我已知悉。”陸豐摸了摸他的頭發。

亓官看著他,臉上盡是困惑:“師父,救人不好麽?”他想不明白,當初妖潮襲城,老左拼著丟了性命也要救人,怎麽如今姜蘊反倒不讓他救人呢?

陸豐垂眼瞧著他,手指不覺微微一動,揉了揉他的發頂,而後緩聲道:“並非救人不好,只不過,你救人的方式不如她所期望的罷了。”

亓官一臉茫然。

陸豐知道他心思簡單,不懂這些彎彎繞,也並沒有敷衍。

他神念一動,在這片天地中化了兩個蒲團出來,拉著亓官挨著坐下,這才開口教他:“凡民力微,遇上妖物禍亂,往往死傷無數,修士卻有斬妖除魔之能,所以從古至今,凡民便對修士頗多敬畏。各地還立起了許多廟宇,供奉仙師香火,其中不乏修士中的一些前輩先賢。”

“如今又與從前不同,凡民造出了床弩這樣的殺器,便是沒有修士,遇上妖物時也有一戰之力,如此,凡民雖然不減對修士的敬畏,但也難免會生出另外的心思。”

“與其小心翼翼地供奉、冀求仙師來庇護身家性命,何如自己就有殺妖的能耐,不必屈心迎奉仙師舒爽?”陸豐面色平靜,徐徐道來,“姜蘊乃是一城之主,既掌權柄,就有權欲。如此,有能耐滅除妖物之後,自然更難忍受自己頭頂還有修士駕淩。”

亓官睜大眼睛看著陸豐,聽得懵懵懂懂。

陸豐摸摸他的頭發,又道:“姜蘊手裏既然掌握了除妖的殺器,有能耐庇護子民,不願再迎奉修士,首要便是去除凡民對仙師的崇拜敬畏,所以要教民間只傳頌凡民生出來的英雄,而要禁絕修士降妖的傳說。”

“她在姜城練出一支能斬除妖物的精兵,衛護子民,雖然有所犧牲,不過威信卻養了出來。姜城之中,只聞城主和軍士威名,少見對仙師的敬畏,就是那名器修長居於此,也並未聽聞街上有關於她的傳言,恐怕也是因為她不會幹涉軍士斬除妖物、衛護姜城之事。”

“以修士之威能,斬除妖物自然易如反掌,但若由得修士出手,姜城必然民心浮動,多年經營才養成的大好局面也將毀於一旦。”陸豐神情未見喜怒,平靜道:“姜蘊辛苦籌謀,自然不會輕易叫人毀掉,所以才不會願意叫你出手。”

亓官聽得眉毛都皺了起來,他看著師父,一臉迷茫:“師父,聽不懂。”

陸豐微微笑起來。他瞧著亓官,和聲道:“無妨,這些便聽懂了也沒有什麽趣味。你只記得救人並非壞事便罷,其余的不必想那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