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結案,誰人無罪?

朝陽驅散了晨曦,緊閉的城門被人緩緩退開,陳舊的城門不斷發出軸承轉動的咯吱聲,預示著新一天的正式開始,已有等在城外的百姓開始進城,守城的士族開始收入城的錢。

視野的盡頭,一行車隊緩緩駛來,規模不大,卻也有數十人,離的近了,能夠看到那些護衛身上自有一股殺伐之氣,與尋常的縣衛或是大族護衛似有不同,隔著老遠,便感覺到一股蕭殺之氣。

城門口的縣衛連忙打起了精神,一般這種陣仗,通常都是某個大人物。

領頭的帶著兩人上前交涉,問清對方來歷也好上報。

“煩勞通傳,刺史府主簿,盧鄉高望拜見。”車廂中,一名年過四旬,樣貌儒雅的老者出來,對著縣衛道。

一群縣衛聞言連忙打起精神,在確定了對方身份之後,一面派人通知臧洪,一面將車隊迎入城中。

“來的這般快?”衙署中,正在幫臧洪處理文案的陳默有些驚訝道,這才幾天?

“對於我等士人來說,名望有時候比官爵都要重要。”臧洪笑著起身道:“若是不來,反而會落人口舌,此事與高家有關,主動前來澄清是最好的選擇,否則若避而不見,反讓人覺得心虛。”

陳默聞言點點頭,也確實是這般道理,當下跟著臧洪一起出了衙署,前去迎接人。

高望是個標準的儒家士人,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儒雅,祥和,反正很難生出惡感那種。

“元進先生勿怪,此事關乎一莊上千條人命的滅莊慘案,實屬重大,是以才……”臧洪見到高望,當先抱拳告罪道。

“子源不必說了,事情老夫已然盡知,此番正是帶著那畜牲前來自守,子源秉公法辦便是,無需在意老夫顏面!”高望面色有些痛苦的道。

“先生是說……”臧洪和陳默驚訝的看向高望。

高望痛苦的閉上眼睛,隨即喝道:“將那孽畜給我帶上來!”

“喏!”兩名護衛押著一名樣貌俊美的青年來到臧洪面前。

“先入衙署吧!”臧洪嘆了口氣,想過很多可能,但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高望點點頭,邁步前行,那周元似乎想要攙扶,卻被兩名護衛按的死死的。

一行人入了大堂,臧洪正了正衣冠,隨後看向跪於堂下的青年道:“周元,梁莊滅莊一事,可是你所為?”

“是我所為。”周元擡頭,雙目直視臧洪。

“為何?”臧洪看著周元皺眉道:“我聽聞你便是出自梁莊,分屬同鄉,為何對同鄉下如此殺手,你於心何忍?”

“何忍?”周元搖頭嗤笑,有些不屑:“縣令願聽我說?”

“你且說來。”臧洪點點頭,一來好奇,二來說得越多,也越容易出錯,他想看看周元是否是在為人頂罪。

“家父曾在邊關效力,在我幼年時,便已戰死邊疆,我與母親自幼相依為命,家父留下良田十畝,薄田百畝,至少衣食無憂,與莊中鄰裏,相處的也不錯。”

臧洪點點頭,沒有插話,只是讓他繼續說。

“不過我等孤兒寡母,卻擁有如此多的田產,自然容易招人算計,梁歡看上了我家的十畝良田,若他出錢買,便是少一些,我們孤兒寡母也只能認了,但可惜,梁歡欺我母子勢單力薄,便讓人在莊中散布謠言,說我娘與莊裏閑漢私通。

那閑漢是有婦之夫,事情傳到對方耳中,再然後然後,那閑漢的婆娘便來鬧,打我娘,打我,自那以後,一切便都變了。”

深吸了一口氣,周元顯然不願意回憶這段往事,臉色也變得冰冷而猙獰:“街坊鄰居對著我娘指指點點,那閑漢夫婦隔幾日便跑來鬧,打我娘,那閑漢竟然還想趁機將我娘納為妾……哈哈,一個閑漢,白身都不如,我周家雖不是名門望族,但也算為朝廷立過功勛,三代戍衛邊疆,他配麽?”

“再後來,事情就更可笑了,東家丟了雞是我娘偷的,因為她不檢點,西家錢丟了,也是我娘偷的,老天不下雨,是因為我娘惹了天怒,甚至牲口不好了,也是我們母子的過錯,好像我們活著便天理難容一般。”

“一開始只是閑言碎語或是栽贓嫁禍,後來就不只是那閑漢動手了,我娘出門都有人拿東西丟他,然後那梁歡來了,只要我娘願意讓出那十畝良田,可以為我家擺平此事……”周元突然笑了,笑的很瘋狂:“我娘信了!地也給了!”

衙署中的氣氛突然變的壓抑起來,陳默不知為何,總覺的堵得慌。

“縣令可知後來如何了?”周元笑的眼淚橫流。

臧洪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周元笑道:“第二天,那梁歡便告訴眾人,我娘意圖用十畝良田行賄!那一天,我都記不得誰來過,反正很多人沖進來,不問緣由便打,我娘被活活打死,到死把我死死的護在身下,家裏的東西能搶的被搶光了,不能搶的,也被砸光了,唯獨我,或許看我年幼,他們放了我一命,我當時不過八歲,能如何?只能每日裝瘋,跟狗搶食,才有幸活到今日!我就想問問諸位,這仇,我該不該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