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7頁)

無論你能提供什麽,她都需要你的幫助,舞蛇生氣地告訴自己,你沉溺在自艾自憐的情緒中越久,你反而更可能傷害到她。

她覺得她的身體裏好像有兩個性格完全相反的人在對話,兩個人都不是真正的她。她袖手旁觀等待結果,當責無旁貸的分身戰勝了她的懦弱,她隱隱約約覺得感激。

“我需要有人協助我幫她翻身。”她說。

馬利戴斯扶住潔西的肩膀,艾力克扶著她的臀部,兩人遵從舞蛇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從潔西身側搬動她,避免扭動到她的脊椎。她的背上有一小塊深黑色的瘀血從脊椎骨向兩側散開。在顏色最深的地方,骨頭已經碎裂了。

摔落的強烈撞擊幾乎使得柔軟的脊柱脫離,舞蛇可以摸得到強力推擠之下,刺入肌肉裏的骨頭碎裂開的缺口。

“讓她躺下。”舞蛇意志消沉,充滿歉意地說。他們依言照做,一邊看著舞蛇一邊沉默地等待著。舞蛇蹲坐著。

她默默地想,如果潔西死了,她就不會再感到這麽痛苦。無論是生是死,青草原本就都救不了她。

“醫生……?”艾力克根本未滿二十,就算是生活在這樣條件嚴酷的土地上,還是太過年輕,無法承受悲傷。馬利戴斯則似乎長生不老,無法分辨出他的年齡,他有一身深銅色的肌膚和一雙黝黑的眼睛,善體人意的內心正因痛苦而煎熬。舞蛇看著馬利戴斯與艾力克,對著較年長的丈夫說:“她的脊椎摔斷了。”

馬利戴斯大受打擊,雙肩一垂往後頹坐。

“但她還活著啊,”艾力克大叫,“如果她活著,怎麽”“有沒有可能是你判斷錯誤?”馬利戴斯問,“你能做些什麽嗎?”

“我希望我可以。馬利戴斯,艾力克,她能活下來已經算很幸運了。骨頭不止摔斷了,還被壓碎得扭曲變形,神經不可能沒有斷裂。我也希望我能說些別的,告訴你們也許骨頭會愈合,也許神經組織還很完整,但那樣的話,就是在欺騙你們。”

“她殘廢了。”

“是的。”舞蛇說。

“不可能,”艾力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說,“潔西不可能我不”

“冷靜下來,艾力克。”馬利戴斯輕聲道。

“我很遺憾,”舞蛇說,“我本來可以向你們隱瞞事實,但瞞不了很久。”

馬利戴斯撥開潔西額頭上一綹磚紅色的頭發:“不必隱瞞,能夠立刻知道實情比較好……能學著和事實一起共存。”

“潔西不會為這樣活著而感謝我們。”

“安靜點,艾力克!難道你寧願她就這樣摔死嗎?”

“不是的!”他輕聲地說,往下看著帳篷地板,“但她有可能會死,你自己也很清楚。”

馬利戴斯望著潔西,起初未發一語。“你說得沒錯。”舞蛇可以看見馬利戴斯的左手緊緊握成一個拳頭,並微微顫動。“艾力克,你能去照顧一下我的馬嗎?它已經累壞了。”

舞蛇想艾力克之所以遲疑著不離開,並非不情願去完成馬利戴斯要求的事。“好的,馬利。”他離開他們。舞蛇等待著。他們聽見沙地上艾力克的馬靴聲,隨後而來的是馬蹄遲緩的步伐。

潔西在睡夢中動了下身體,發出一聲喘息聲。馬利戴斯聽到聲音,畏縮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克制突然而來的哽咽,但仍然無法抑制。在燈火映照下閃爍的眼淚像一串串鉆石不停滴落。舞蛇靠近馬利戴斯並安慰他,握著他的手直到他松開緊握的拳頭。

“我不想讓艾力克看見……”

“我了解。”舞蛇說。她想艾力克也一定了解,他們牢牢守護著彼此。“馬利戴斯,潔西能承受真相嗎?我討厭守著秘密,但”

“她很堅強,”馬利戴斯說,“無論如何隱瞞,她總會發現的。”

“好,那我得喚醒她。她頭部有傷,一次睡眠只能睡幾小時,絕不能超過。還有,每隔兩個小時,必須為她翻一次身,否則皮膚會潰爛。”

“我來叫醒她。”馬利戴斯握著她的手,傾身吻著她的唇,嘴邊輕聲呼喚她的名字。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恢復意識,口中喃喃囈語,並推開馬利戴斯的手。

“我們不能再讓她多睡一會兒嗎?”

“每隔一段時間就叫醒她比較保險。”

潔西呻吟不斷並輕聲咒罵,然後睜開雙眼。她視線往上看著帳篷天花板,好一會兒才轉過頭,最後才看見馬利戴斯。

“馬利……我很高興你回來了。”她的眼珠是非常深的茶色,幾乎快是黑色了,配上她磚紅色的頭發與紅潤的雙頰,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可憐的艾力克”

“我知道。”

潔西看到了舞蛇。“是醫生嗎?”

“是的。”

潔西冷靜地注視她,聲音很平靜:“我的脊椎骨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