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苦處(第3/6頁)

易天行挑挑眉毛,很強悍地控制住自己的心神,微笑道:“菩薩你錯了,你將這樣的可怕事實展現在我的面前,只會讓我打亂你的部署,行險。”

他要回人間,把老猴放出來,生生破開,冥間人間的通道。

於是他擡步,走到洞府門口,看著滿天毫光,深吸一口氣。

菩薩緩步走到他的身後,柔聲道:“若你離開普陀,只怕西方凈土會馬上對你下手,阿彌陀佛不會冒險讓你有機會打破冥間與人間的屏障。”

易天行微笑道:“若我留在普陀四十億年,你便能保我四十億年?”

不等菩薩答話,他搖了搖頭:“張小白,別玩威脅這一套,在人間我威脅不了你,在這裏,你也威脅不了我。”

……

……

兩個人同時陷入了安靜之中。

易天行忽然笑著問道:“我一直很好奇,東方的世界是這個模樣,那洋人的世界裏又是怎麽個模樣?佛祖關了六道輪回,難道對那邊沒有什麽影響嗎?”

觀音菩薩望著他的側面,發現少年的臉上全無一絲猶疑之色,知道他已經拿定了主意,於是微微一笑,也不再相勸,反而隨著他的心意,講起了天界最大的八卦來。

“信輪回者,入輪回。”菩薩柔聲道:“佛祖關了六道輪回,便只是你我這個世界有效罷了,他認為這是解脫眾生之苦,自然只會解脫自己的信徒。”

“看來佛祖果然如師傅所說,很小家子氣。”易天行長長的睫毛在水汽裏一眨一眨,“只是苦了這些信他的人,屁都不知,結果永墮地獄。”

“一眾大智慧,走到最後,只怕都是殊途同歸。”菩薩幽幽的雙眸投向普陀山外的雲海深處,“按你所言,佛祖已經真正歸於寂滅,那其余的大智慧,只怕有的也走上了這條道路。五百年來,老君之跡,也不再現於天庭,我猜他會不會也走了。至於你說的那個世界中,千年之前,佛祖曾經想將信眾擴展到那處,不過……嗯,已經是前話,此時無須再提,日後若有機會,你問你三師叔應該明白。那處的耶和華也是位大智慧,如果我知道的事情沒有錯的話,他應該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去其它的世界擴展信徒了。”

“真主呢?”

“真主就是帝,聽說那些年他自己很無聊,又無法插手到東方來,所以在自己地盤上整了兩撥信徒,天天打來打去,他就在上面看著玩,有時候還會親自下凡,一時當神聖騎士,一時當哈裏發,總之是胡鬧的狠。”

“敢情十字軍,伊斯蘭的彎刀騎士……就是這作用。”易天行張大了嘴,直吸涼氣。

……

……

“噢,羅德兄弟。”搖頭之後,易天行擊掌贊嘆道:“老君應該不會玩佛祖那套,估計正在天地之間洗澡,佛祖自殺玩寂滅,上帝四處玩征服,真是性格決定人生啊。”

性格決定人生,自然也決定神的生活。

※※※

走出洞府,行走在安靜的普陀山間,兩側翠谷幽幽,偶有異鳥鳴於其間,前方有一小潭,潭中卻無一滴水,幹涸著,露出裏面微微發黃的水蘚,在四周的景色裏,顯得格外醜陋。

“您知道有生皆苦到底是啥意思嗎?”

易天行就在潭邊住了腳,忽然問道。

自從他開始吃方便面的時候,觀音菩薩就知道這位前世的童子,今世的佛爺,已經下定決心離開普陀。菩薩自有菩薩心,又怎會用言語或是舉止多做些事情,一路送他出來,各自無語,忽然聽他發問,略想了想說道:“此則血肉形軀,有生皆苦。彼則蓮華化生,無生苦也。”

這是凈土佛經中的一段。

易天行微笑道:“你父親的意思總是與我逆著。”他將目光投向那死潭之中,撓了撓頭:“即便蓮華化生,也是苦。當年在人間的時候,在六處後的山谷中悟道,險險踏上天路。也正是那時,才得蒙普賢菩薩感應,他苦守五百年,卻是信我,這份信任,著實令人荷重難負。”

“不過話說回來,當時只知道佛祖留下了有生皆苦四個字。我那鳥兒子在林子裏扮哀怨,事後蕾蕾總想不明白,說我們爺倆鐵鑄的身子,水火無忌,不生疾病,不生汙垢,過的是富貴閑人的日子,玩的是高人一籌的神通,哪裏苦了?”

“哪裏苦了?”

易天行重復著自問了一遍,旋即苦笑自答道:“我從未與旁人說過,我這一生被菩薩扔下人間歷練有何苦處,今日卻想教菩薩得知。”

觀音菩薩此時幻作少女模樣,跟在他的身旁,聽他鄭重其事,於是微微點頭,黑黑的發辮輕搖著。

“除了因為易朱而發燒那次之外,我不曾生病,所以不知道在病床潔白的床單上嗅著消毒藥水發滋味。”易天行面色寧靜說道:“我小時候不能受傷,所以不能在手指被劃破後,哭喊著讓母親為我包傷口。我千杯不醉,所以從來不知醺然何意。三杯吐然諾,五花馬,千金裘,李白能玩,我不能玩。陶淵明喝高了之後寫詩采菊東籬下,最後說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其實這位知識農民很明顯是醉糊塗了,而我不論喝多少,卻是不解酒中真味。歐陽修醉臥山石,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呵呵,我倒是醉翁之意在酒,卻喝不暈……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