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小酒館裏見故人

牧夫人的眼神變得極其幽深,仿佛最深的海底,有巨大如山的鯨魚正在緩緩遊動,將要擺翅巨尾,掀起驚天的怒濤。

忽然,她閉上眼睛,下一刻睜開時已經看不到任何怒意,只是絕對而令人心悸的平靜。

依然是最深的海底,沒有怒濤,卻有著凡人難以承受的壓力。

“當年我睜開眼睛,看到了驚濤駭浪裏的那個小白點,以為那是海鷗,代表著我這一生的自由。”

她沉默了會兒,繼續說道:“很多年後,直到被皇叔逐出大西洲之前我依然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並不覺得失落,反而以為這是得償所願,然而也就是在那一天,我才知曉當年看到的那個小白點並不是海鷗,而是船帆。”

“周獨夫單人乘舟破浪而來,無趣而歸——直到知道了這個故事的真相,我才明白原來我的人生從來都不是自由的,那張白帆代表的是來往,意味著我們必須要回到曾經的故鄉,這才是我的生命意義之所在。”

小黑龍不明白牧夫人這段話的意思。

牧夫人也沒有繼續解釋的想法,直接從斷崖前離開。

無數年前,她被皇叔尋找借口逐出了大西洲,開始在大陸遊歷,認識了很多了不起的人物,最終成為了妖族的皇後。

憑借著冰雪般的聰慧與手段,她得到了白帝的信任與愛情,得到了天海聖後的信任與友情,然而沒有想到的是,白帝與魔君在寒山北的雪原裏一場大戰兩敗俱傷,隱藏多年的商行舟忽然起勢。

她對局勢的判斷依然準確,毫不猶豫地站到了商行舟的一邊,得到了對方的承諾。

眼看著局勢漸入掌控,籌謀多年的大事即將成功,她自幼信任甚至崇拜的皇叔卻忽然死了。

聖女峰那座崖坪上發生的事情,已經陸續傳進她的耳中。

大西洲的謀劃已經敗露,很多人把視線投向了白帝城,投向她的身上,別樣紅與無窮碧甚至已經來了。

按道理來說,她這時候應該很緊張,至少會有些不安,但沒有,她還是像往年那樣平靜、從容、自信。

白帆迎風而振,在紅濁的河水裏看著極為醒目。

大舟破浪而去,直抵對岸。

她走上了石階,向最上方的皇宮走去。

石階兩旁的數千名妖族將士紛紛行禮。

不遠處的街巷裏,無數妖族子民紛紛跪倒在地,口裏喊著各式各樣的祝辭與問候。

來到皇宮前,她的手在袖中輕輕地撫摩著小腹。

然後她轉過身來,居高臨下看著這座白色的雄城,漠然的臉龐上現出自信的微笑。

這是她的城。

就算別樣紅夫妻、陳長生與國教巨頭們還有王破一起前來,同樣是死路一條。

……

……

妖律很簡單,只有十七頁。

第一頁上便寫得非常清楚:白帝城,是屬於白帝的。

第二頁上做了一個很好看的補充:白帝城,同樣是屬於生活在裏面的每一位妖族子民的。

事實上,無數年來第一頁上的那句話被執行的很徹底,而第二頁上的那句話依然只停留在紙上。

對妖族子民們來說,妖族的榮耀會讓他們以生活在白帝城自豪,但成為白帝城真正的主人?那只能是想象,甚至連想都不敢想,除非他們已經喝了很多酒,爛醉如泥。

可能是因為有這方面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為性格原因,絕大多數妖族都非常喜歡喝酒,尤其是烈酒。

白帝城沿河一帶的外城便遍布著各式各樣的小酒館,這些酒館販賣著廉價卻足夠勁道的酒水,味道糟糕卻相對極貴的吃食,從底層民眾以及前來販貨的部落青年裏攫取著大量的金錢。

像這樣的地方,每天都被獸皮的腥味、腳臭、酒後的嘔吐物味道所包圍,自然極其難聞,如果不是離河面極近,每天衛生署都會派人用紅河水進行粗暴的沖洗,只怕就連高嶺部落的獵戶都受不了。

河邊某家很普通的小酒館,就像別的小酒館一樣吵鬧,後門靠墻處也像別家一樣冷清,堆著如山般的碗碟與酒杯,唯一的區別在於蹲在盆前洗碗的那個身影極其魁梧,看著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山般。

那個如山般的男子低著頭,沉默地洗著碗,仿佛身後的嘈雜世界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

酒館的後門嘎吱一聲被推開,兩名喝醉了的酒客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似乎是沒有看到洗碗的男子,解開褲帶便開始撒尿,那名男子趕緊把盆子端的遠了些,同時提醒了一聲。

兩名酒客這時候才注意到洗碗男子的存在,其中一人罵道:“沒長眼睛啊!還不趕緊躲遠點!”

他的同伴喝的稍微要少些,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那名洗碗男子,低聲說了句話。那個罵人的酒客稍微清醒了些,緊接著又是一陣誇張的笑聲,說道:“哎喲,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熊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