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監護權(四)

許樂走進法庭,說了一句話,引起庭上眾人截然不同的諸多反應,人們或啞然無語,或沉默似金,或激動如沸騰的水,這些反應來自於他那句話所表達的清晰意思和強烈情緒,更來自於他的名與姓與影,這個在當今聯邦中已經擁有太多意味的姓名與身影。

高高在上的中年女法官表情依然平靜,帶著聯邦高級法官特有的漠然勁兒,但法官袍下漸漸緊握的右手卻出賣了她此刻內心真實的情緒。看著台下那位年輕的聯邦上校,女法官下意識裏微微欠身向前,卻不願意去看他,只對著蕭文靜投以了詢問的目光。

“許樂上校今天的身份是特殊證人和臨時權益主張人,關於他的到庭申請,我方昨天夜裏已經送稟文件。”蕭文靜此時的心情非常放松,帶著一絲戲謔之意望著台上的女法官,不緊不慢地說道。

中年女法官快速地翻動案卷,發現鐘家老宅律師團昨夜確實提出了臨時證人申請,只是……這些該死的混賬東西,居然故意隱瞞了這位證人的姓名,這是想做什麽?想給自己突然襲擊?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軍官提出成為那位鐘家小公主的監護人,在聯邦司法體系內早已聲名赫赫的她根本不會擡動一絲眼簾,甚至有可能直接以蔑視法庭的罪名將對方驅逐出去,但是此刻她不能,因為台下那位年輕的聯邦上校,更準確地說,是那位聯邦最年輕的上校,是許樂上校。

這場監護權官司本來一直都在按照既定的流程和計劃在走,誰能想到許樂忽然到庭,並且提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權限申請!

女法官的心情陰郁而躁動不安,想到這些天聯邦新聞媒體不停播放的那條新聞,想起電視光幕上聯邦軍神李匹夫與許樂上校握手的畫面,她翻閱案卷的手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是的,聯邦司法體系是絕對獨立的,即便是費城那位老人也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影響到法庭的判決,但……人們更清楚,除了那位老了很多年卻一直沒有死去的何英大法官之外,所謂司法獨立更像是某種笑話,如果法院真的能夠完全獨立於聯邦社會之外,那她今天又怎麽會出現在高台之上,先前又怎麽會說出那麽多冷漠的話?

“我反對!”

法庭詭異的沉默之中,那邊的律師團經過一番短時間的緊張磋商之後,終於做出了反應,聯邦首屈一指的民法大律師站了起來,有些緊張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大聲說道:“這不符合案件流程,權限主張人的名單,在十四天之前就已經提交,根據聯邦民事訴訟法相關細則,任何對該項權限主張有異議之人,必須於開庭前五天內提出相關證據和申請……可無論是庭上還是我方,都一直沒有看到申請。”

說這段話的時候,這位大律師根本沒有扭頭去看那邊一眼,不知道他是覺得自己的理由足夠充分,不需要太多的辯論氣勢,還是因為……他不怎麽敢去看許樂。

蕭文靜站了起來,望著這位大律師說道:“根據程序法該細則補充條款,若有非人力不能抗衡之原因,該日期可以適當放寬。”

“有什麽原因是人力所不能抗衡的?”那位大律師終於轉頭望了過來,目光落到許樂身上時,他下意識裏微微頷首表示。

“提出權限主張人名單時,許樂上校,也就是我的第二當事人,當時正在從帝國艱難返回聯邦的途中,自然不可能知道聯邦有一場審訊牽涉到他的利益……這一點,相信看過新聞的諸位非常了解,我就不再多作補充。”

蕭文靜掃視了一遍法庭中的眾人,說道:“相信這個原因,沒有人會有異議。”

肯定沒有異議,經歷了那場千裏奔逃現場直播的聯邦社會,如今已經不會允許任何質疑許樂上校的聲音。

法庭那邊的座位上一片緊張的議論聲,他們不得不接受這個說法,在一陣忽高忽低的爭執聲之後,鐘子期身後那群陣容龐大的律師團終於得出了共識,那位一直沉默的首席律師緩緩站起身來,對女法官和許樂分別低頭致意,然後開口說道:“我方認可,但因為有新的權限主張人,我方需要時間進行準備。”

“休庭半小時。”女法官揉了揉眉心,說道。

……

……

“因為那位的原始監控文件在國防部档案室裏,要調出來很麻煩,所以來晚了些。”許樂對蕭文靜說道:“希望不會出什麽問題。”

“如果要通過法庭去調取證據,肯定需要更長的時間,我們沒時間和對方拖太久。”蕭文靜微笑說道:“既然你已經拿了過來,那不管對方怎麽折騰,這場監護權官司就有的打。”

聽到這句話,許樂的眼睛眯了起來,他清楚蕭文靜所說的時間何指——只有把監護權官司先打贏,才能把家產官司打上最高法院,打到何英大法官面前——雖然他並不相信那位蒼老的大法官一定會判自己這方獲勝,但至少他相信那位老人的智慧和司法精神,然而何英大法官如此蒼老,老到甚至隨時可能死去,所以他們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