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舊事

貴妃的父親高斌是內務府包衣出身。

包衣在朝廷裏是個尷尬的身份。

滿人還在關外的時候,包衣奴仆就睡在主子屋裏,伺候他們吃穿便溺,給他們帶娃奶孩子。雖然地位低,但卻是最接近主子的人。

等主子們進了紫禁城,許多包衣人家就憑借這份‘近’極得恩寵信重,官位做的比滿人還要高。

包衣出身的臣子,即是官員又是奴才,這樣的人,皇上用的才放心,才隨意。

高斌就是其中之一,在先帝雍正爺手裏,他就做到過江寧織造甚至還監管過兩淮鹽運,跟康熙爺年間的曹家一樣,是實打實的心腹。

純妃打聽到的是,那時候先帝爺都還沒登基,高斌就認準了潛龍,常去雍親王府刷臉。

可巧那一年雍親王府剛夭折了一個四五歲的小格格,有人為了討王爺的好,就坑了高斌一把,說他府上有個同齡的女孩生的可愛。

雍親王聽了,就隨口叫抱進來瞧瞧,安慰自己的喪女之痛——奴才的孩子也是奴才,別管在家裏是不是被捧著的千金小姐,王爺隨口一說命進王府,立刻就得打包送進來當解悶的玩意兒,養死了也得謝恩。

高斌無法,將四歲的嫡長女送了進來。

高氏如今絕色,小時候自然也是珠玉一樣的小姑娘,先帝爺一見也覺得怡人的緊,頗為解頤。然而雍正爺當皇帝時是出了名的勞模,當王爺的時候也不例外,逗小丫頭解悶了五分鐘後就積極投入了工作。

一擡頭見小姑娘歪著頭要睡過去,雍正爺就給她找了個去處。

他的四子弘歷最近正好讀書累病了,才八歲的男孩子,功課上把自己逼的那樣緊也於身子不利,於是雍正爺大手一揮,就把這個玉團子一樣的小丫頭送去給臥病的四兒子說話解悶去了。

於是從那時候起,高氏就與乾隆相識,也常出入雍親王府。

‘等先帝爺繼位時,皇上已經十二歲,初入宮門嫌添上的宮女太監都不可心,先帝爺又想起了高氏,橫豎高家是包衣,也走不得大選。小選每年都有,雖然年紀不到,但先帝爺向來看重為數不多的兒子,還是大筆一揮,就讓高氏進了宮門服侍四皇子。’

當年純妃買通的嬤嬤將舊事細細碎碎講給她聽,還感慨,高側福晉真是有福氣啊,這跟皇上可是青梅竹馬的情分呢。

純妃現在想起來還咬牙:這樣的福氣她是沒有,可高氏那麽蠢,哪裏享受的了這個福氣!皇上天縱英明,怎麽就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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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宮。

皇上正在唏噓:“高氏八歲入宮,說是當宮女服侍朕,不過是朕當時年少初入深宮,想找個熟悉的人陪伴罷了。”

雍正爺剛登基的日子並不好過,九龍奪嫡的陰影還未過去,前朝反了營一樣的給他找事不說,連後宮太後對他都怨懟頗多,雍正爺氣的幾乎要吐血,弘歷這個做兒子的也感同身受。

濃重的陰影籠罩著雍正初年的時光。

宮苑深深,宮人都是泥胎木偶。

宮規森嚴,他連額娘都不能天天見到,阿哥所伺候的人加起來幾十個,卻讓他更加孤單而倍受束縛。

那時候他心裏膽寒畏懼和寂寞夾雜不清,但在外人前面又不得不撐著,直到高靜姝進宮。

四年過去了,她仍舊是那個病榻前的小妹妹,說是服侍他,其實什麽也不會做。畢竟是高斌的嫡長女,從小也是奶娘丫鬟捧大的,連端杯茶都端的磕磕絆絆。

就像是四年前,她說是在病榻前陪病了的四阿哥說笑解悶,其實只是帶著丫鬟翻花繩,順便笑嘻嘻地吃光了他的點心份例。

可只有這個人讓他覺得熟悉和安心。

皇上還記得,那時候自己從花鳥房偷偷抓了一只兔子給她玩。怕奶娘碎碎念,就揣在懷裏,小兔子掙紮地蹬腿意外合著他自己的心跳,讓他難得的有種隱秘的激動歡喜。

一晃也過去二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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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想起的也是舊事。

十幾歲的高氏坐在她對面,美如一扇灼灼桃花。

高氏毫不見外地伸手捏了捏纏絲瑪瑙盤子裏自己精心挑選的幾個白胖桃子,搖頭道:“福晉姐姐,爺不喜歡軟桃,喜歡脆脆的帶點酸的硬桃。”

她說話直來直去,毫不藏私地告知寶親王的各種喜好。

高氏眼睛亮亮的:“爺說了,姐姐是福晉,我凡事跟著姐姐走就行。”

高氏從不是個心大的人,她做了很多年服侍四阿哥的人,習慣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從未想過跟自己這個福晉爭身份別苗頭,後來封了側福晉也只是歡歡喜喜來給自己磕頭,說位份不重要,只要爺心裏有她就行。

富察皇後記得,有一回高氏月信到了不好受,疼的嘴唇發白,還巴巴拉著自己的手:“姐姐讓爺來陪陪我吧,好不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