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送賞

皇上立在案前寫了一張字,然後擡擡下頜。

李玉極有眼力見的上前替皇上收了這張灑金梅花箋,然後心裏納罕,皇上素來不用這種紙練字啊。

只聽皇上開口道:“開庫房,按著這個單子賞貴妃。”皇上矜持了半刻,終於還是道:“你親自帶了東西去,也看看貴妃氣色如何,回來回朕。”

李玉一個激靈,連忙堆笑道:“奴才明白!”

他悄悄彎腰退出西暖閣後,就去了後頭茶房尋養心殿的執事女官。沒找到總管養心殿事務的淑儀,只見了六位婉侍之一的陳婉侍。

李玉笑眯眯把單子遞過去,客氣道:“妹妹給瞧瞧?”

本朝吸取了前明宦官幹政的教訓,自入主紫禁城來,起初是不許太監識一個字的。直到康熙爺在位時期才開展了基礎文化課教育,不過也是教太監粗識文字方便使喚,必不許讀聖賢書,更不能通曉文義,舞文弄墨。

畢竟從老祖宗的手裏,就定了太監至卑賤的地位,只看不許滿人做太監,只讓漢人凈身入宮坐太監便可見一斑。時人又重男輕女,不是窮極了不會給兒子一刀送到宮裏,當然沒有余錢搞什麽學前教育。

而宮女卻都是旗下包衣出身,甚至許多宮女家中也有父兄為官,是嬌養的小姐,自然是認得字的。

所以李玉只得去來尋個女官來替他講明這張長長一串的禮單。

能在養心殿伺候的女官,都是內務府包衣中選出來的上等宮女,身上都至少帶著四品的品級,在後宮,貴人以下的小主都當不得她們一跪,見面不過福身罷了,可見身份。

只是李玉也不羨慕:女官們出身高,職位清貴,但實則是個擺設。單只出身內務府包衣,背後有家族這一條,就注定了她們邁不進養心殿內室的門。皇上心裏忌諱著呢。

平素她們也只管管殿中舊例文書、宮規冊子,再就是不打緊的冊目禮單等物,清閑的很。

陳婉侍見了李玉親自拿來的單子,也不敢怠慢,笑道:“喲,今兒這單子可長。”她接過來一瞧,目光微微一頓,然後才如常笑道:“今日是我跟劉婉侍在茶房當差,這會子也沒有前來面聖的朝臣,正是閑暇,李公公若需要,我陪您走一趟?”

李玉笑得眉眼彎彎,一張白面團一樣的圓臉越發和氣討喜:“那敢情好呢!”

兩人一同出了殿外後,陳婉侍穿著襖裙還不覺甚冷,倒是李玉在禦前應答,穿的單薄些,叫北風一吹不由打了個寒戰。

他如今是總管大太監,從手下無數徒子徒孫裏挑出了四個好的,過了皇上的龍眼,命他們隨侍在養心殿,還欽賜了“福祿壽喜”四字。這四個一個賽一個的精乖,都是粘上毛比猴子還精的人物。

此時守在門口的是小祿子。李玉剛哆嗦一下,他就立刻乖覺地給師父披上一件灰鼠皮的襖,又塞了個不打眼的黃銅手爐在李玉手裏。

手爐看著普通,裏頭燃著的卻是嬪位以上主子才能用的銀絲炭。

小祿子臉上堆滿了笑容:“師父辦什麽差事去?”

李玉被他伺候的舒服,也就笑了:“是個美差,師父帶你去貴妃娘娘那裏領賞賜去。”

小祿子起初只是嘿嘿笑,等到了庫房,見陳婉侍照著單子命人搬出來的東西,又不由咋舌。忍不住悄悄拉著師父問道:“都說貴妃娘娘失了寵,今日還得來跟皇上請罪。滿宮裏都等著看笑話呢,怎麽皇上今兒倒賞了這麽多東西給貴妃娘娘?”

李玉拍了他的後腦勺:“傻小子,貴妃娘娘這罪一請,可失不了寵!你只管小心伺候吧!”

陳婉侍聽在耳朵裏,再低頭看這張單子,微微一笑。

李玉看著幾個穩妥的小太監搬東西,就又想起方才養心殿的一幕。

貴妃請過罪後,皇上的火氣也就平了。又見貴妃病的憔悴清減,哭的眉目嫣紅,甚為可憐可愛,便如往常一般攜了貴妃的手共同坐在榻上,覺得貴妃手指冰涼還親自替她呵了呵,然後輕言慢語問貴妃吃什麽藥,太醫可盡心,伺候的人夠不夠。

李玉見此已經明白:貴妃娘娘十三天前跌倒的跟頭,今日算是徹底爬起來了!

他眼裏看著皇上將自己的琺瑯掐絲銅胎手爐遞給貴妃捂著,自己又在外握著貴妃的手。

耳朵又聽著皇上發問:“你固然是為朕著想,可六宮皆知,你要將那宮女給朕使喚,如今你不肯帶人來,可怎麽了局?”

李玉立刻豎起耳朵。

只聽貴妃娘娘很帶了幾分不好意思:“皇上也知道,臣妾向來沒什麽急智。”

李玉心道:娘娘您謙虛了,您不光是沒有急智,緩智也沒有啊。

只聽貴妃繼續道:“不過臣妾確實想了個法子,只是還得勞動皇上的金口和李公公。”

李玉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識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