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光影(第2/3頁)

只是心裏還有幾分留戀,走出去兩步後,他又調轉回來,扶住她的腰,俯身吻了她片刻,這才猛地擡頭,大步跨出屋去。

接下來,三人毫不拖延,花了一日時間收拾行囊,於第三日清晨便啟程離開揚州,北上太原。

……

蜀州,突厥退兵,河東節度使於蒲州城下打退叛軍,生取逆王首級,將安義康驅趕得竄逃離開的消息終於傳來。

眾人先是一喜,緊接著重又陷入憂心之中。

喜的是突厥撤兵,叛軍被打退,內憂外患終於暫時消停。憂的,則是河東節度使裴濟果然沒有領兵歸來,迎皇帝還朝。

這意味著裴濟已與朝廷割裂開來。

如今,不但長安城附近還有流民騷動不安,盤踞著雄兵的河東道更是如榻邊猛虎一般,令人不敢妄動。

誰也不敢提迎聖駕重回長安的事。

蜀地地形錯落復雜,易守難攻,唯有守在此處不出,才能稍覺安定。

蕭齡甫與眾人思來想去,決定借天子之手下詔,封原本要襲裴琰燕國公爵位的裴濟為太原王,以示安撫。

須知大魏一朝,非李氏不王,他若受了,便是大魏第一位異姓王。他一向謹守本分,又年紀尚輕,此時興許也只是因貴妃與裴琰二人的緣故才負氣而去,好好安撫,便該不會做出出格的舉動。

青羊肆,天子寢殿中,蕭淑妃坐在床邊,懷抱著已會顫巍巍走路的幼子,滿目慈愛溫柔。

虛弱不已的李景燁躺在榻上,注視著眼前的這對母子,原本惶惶不安的內心終於得到片刻安寧。

好在,還有淑妃帶著嗣直一直陪在他身邊,他到底還不算真正的孤家寡人。

到蜀州後的這三個月裏,他的身子肉眼可見地虛弱下來,直到半個月前,忽然的一次昏厥,讓他開始臥床不起。

此處沒了禦醫,他只好命人到民間尋當地名醫入青羊肆診治,可沒一個說得清他的毛病。藥一茬一茬地喝下去,都像流入幹裂土地的幾滴水一般,毫無效果。

朝中的那些事,他已完全沒有精力管了,每日渾渾噩噩躺在床上,總時不時感到肢體僵硬,頭痛欲裂,那陣痛仿佛有知覺似的,時不時從頭皮向下遊移,遊遍全身後,最終又回到頭皮間,折磨得他徹夜難眠,噩夢連連。

這樣的日子,每一刻都像是煎熬。

殿外有內侍捧著才熬好的湯藥送進來,蕭淑妃將懷裏的孩子暫時交給乳母,從內侍手中親手接過湯藥,舀起一勺送到李景燁唇邊,輕聲道:“陛下,喝藥了。”

李景燁幹涸的唇瓣動了動,費力地張開,飲下勺中的藥汁,其中兩滴順著他的唇角滑下,淌入衣領之間。

蕭淑妃垂眸望著他這副形如枯槁的狼狽模樣,溫柔的眼神裏滑過幾分憐憫與感慨。

這是她曾經放在心裏敬愛了許多年的郎君,如今卻落到了這樣的下場。

“陛下,”她取了帕子替他將藥漬擦去,重新將藥送入他口中,“裴將軍打了勝仗,已將逆王當眾斬首了。”

聽到“裴將軍”與“逆王”,李景燁渾濁泛紅的眼眸裏閃了閃,遲鈍地湧起復雜的憤怒情緒。

“如今局勢已平定了許多,也不知他與鐘貴妃如何了。”蕭淑妃仔細地將藥喂進去,語氣十分平穩,“說起來,我十分佩服鐘貴妃——不,現在該稱一聲鐘娘子了,我甚至有些羨慕她。”

李景燁被她的話一驚,頓時瞪起眼,被含在嘴裏的藥嗆住了,猛地咳嗽起來。

蕭淑妃一面替他拍著胸口,一面卻繼續道:“若不是她和徐賢妃——不,該稱徐皇後,那可是陛下追贈的皇後——若不是她們,我也不會在那時候醒悟……”

“淑妃,你……”劇烈咳嗽之後,李景燁大口喘著氣,忍不住瞪眼望著蕭淑妃,想質問卻感到力不從心。

蕭淑妃沖他幽幽地笑了笑:“若不是她們,我怕是一輩子也不會明白,陛下,我敬愛的郎君,他誰也不愛,誰也不在乎,他只在乎他自己,我付出多少情意,犧牲多少自我,都不會得到半點回應。所以,我放棄了。”

她將空了的藥碗遞回給一旁的內侍,抱著兒子站起來,望著何元士捧著丹藥過來,和著水一同送到李景燁嘴邊。

李景燁心裏又驚又怒,望著眼前的丹藥直覺不想吃。

蕭淑妃摸了摸咯咯笑著的兒子,輕聲道:“吃了吧,吃下去,陛下還能好受些。”

李景燁咬牙切齒,心裏的驚怒難以宣泄,可心裏又明白她說得不錯。

這丹藥,他如今已離不開了。每日的煎熬與痛苦不曾間斷,唯有服過這丹藥後他才能感到片刻的身心放松。而這種效力,似乎也隨著他服藥的頻繁而慢慢減退,從最初的半日,到後來的一個時辰,到如今,已只有小半個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