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發兵(第2/2頁)

李景燁似還不滿意,盯著她半晌,取來一塊半透的紗巾蓋在她頭上,遮住她的面容。

難堪的表情與尖銳的氣質被統統掩下,只余一道朦朦朧朧微笑著的影子,恰與他心裏的人重合在一處。

他慢慢牽過她的手走到床邊,拉著她並肩躺下。

“睡吧。”

他仰面朝上,輕輕闔眼。

妙雲僵著脖頸轉頭去看他,想將仍蓋在臉上的紗巾取下。

“不許摘下來。”他仍閉著眼,卻像知道她在幹什麽似的。

妙雲動作一滯,想開口應“是”,又想起他方才說的不許她說話,忙生生憋住,戰戰兢兢收回手,隔著紗巾瞪著床頂,不敢再動。

……

等了整整五日,李景燁才終於下令革去睿王官職,命其即刻回長安,同時調動義武軍前往幽州一帶以震懾的消息。

這是李景燁與幾位大臣商議後的結果,與先前裴濟所提直接調義武、河東兩軍前往的辦法不但晚了整整五日,更少了一方兵力,的確也符合皇帝一貫謹慎、保守的態度。

而幾乎就在第二日,幽州便有急報傳來。

派去巡按幽州,重查範懷恩一案的監察禦史竟被李景輝命人當眾斬殺,就連先前由蕭齡甫親自擇選的新任幽州刺史也差點慘遭毒手,多虧他跑得快,才幸免於難。

如此一路狼狽地逃回長安,他連面子、儀容都已顧不上了,當即沖到大明宮外,將捏在手裏已皺成一團的檄文交給羽林衛的人後,便當場昏了過去。

當那皺巴巴的檄文送到宮中時,李景燁正坐在長安殿中,聽著女官說太後的病情。

母子兩個相顧無言。

何元士捧著羽林衛侍衛才交來的檄文匆匆進來,奉到李景燁手中,又將幽州刺史暈倒前說的話轉述了一遍,整個人已抖如篩糠。

李景燁卻慢慢展開那一紙檄文,將邊角抹平,當著太後的面,一字一句將其從頭至尾念了一遍。

每念一句,太後的臉色便慘白一分,本就虛弱渾濁的眼神,更是從震驚錯愕慢慢變得恐慌害怕。

李景燁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意味不明地笑了聲:“母親,你看,你先前總怨朕心狠,怨朕六親不認,要害死弟妹。可是你看啊,先動手的人,是令月和輝兒啊。也許,早在一年前,他便一直盼著這一日了……”

“大郎……”太後顫抖著伸出枯瘦的手,想摸一摸自己的兒子,盈在渾濁眼裏的淚終於滾滾而下,不知是安慰的淚,還是後悔的淚。

“如今,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母親,這是你養的好兒子啊,讓我不得不殺他了。”

他起身後退一步,讓太後伸過來的手落了空。

太後整個人撲在塌邊,一手捂著心口,沉痛不已:“是我養的兒子,你們——一家子兄弟啊……”

說著,她只覺心口絞痛,捂著心口的手開始用力捶打,面色也漸漸漲紅。

女官忙帶著銀針上前來要給太後施針。

李景燁望著母親痛苦掙紮的模樣,眼中閃過一層水光,隨即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

……

燕國公府中,裴濟自聽說消息後,心便已跌到谷底。

陛下已失去先發制人的機會,又果然沒全聽他的建議出兵,如此一來,以安義康的深沉心機,定早有應對的後招,大約不久後,朝廷便不得不來一場大調兵了。

只是,這些都不是眼下的他能力挽狂瀾的,除了關心軍國大事,他亦十分擔心父親。

好在,幾日後,裴琰的事便有消息了。

在刑部大牢中關押了數日,經三司推定,也始終沒將那封信的來龍去脈查個水落石出,既沒有證據證明此信就是裴琰寫的,如先前的禦史大夫所言,便該定裴琰無罪。

李景燁未再為難,當即同意了放人,只是同杜衡的處置一樣,暫令在家中休養,不必操心政事。

大長公主已顧不得別的,一聽消息,便親自帶著兒子到刑部大牢外將人接了回來。

裴琰到底老了。

牢裏待了七八日,雖然沒人敢為難他,他整個人卻還是憔悴了許多,尤其是反復發作的傷痛,更折磨得他數個夜裏都未能安睡,出來時,原本魁碩的身形萎縮了許多。

裴濟將父親攙回屋裏躺下,又請了禦醫來問診開藥,待將藥熬好,看著母親一勺一勺親手給父親將藥喂下,只覺眼眶有些泛酸。

他默默走出屋去,望著遼遠的天際,第一次生出一種大廈將傾時,面對眾生百相的無力之感。

周遭的一切看似都還在一如既往地運轉,可分明底下一個缺口已經裂開了,裂痕正飛快地往四方蔓延,而他,從最初的那個小小缺口出現時,便已最先察覺到了,卻始終沒能填補上。

他望著空空如也的雙手,生出一絲困惑。

是什麽樣的力量,才能將傾頹的一切控制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