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助力(第2/2頁)

王淳生怕奏疏上多了,陛下當真心軟,將杜衡重新召回朝中。

然而蕭齡甫卻搖頭:“不必,就這麽辦,我有分寸。”

自那日裴琰在朝會上欲替杜衡求情,卻被陛下當眾忽略後,杜氏一系的朝臣們著實驚了兩日,按耐著沒多動作。

可也不過兩日。第三日起,便每日都有人趁著朝會中途,陛下不能直接解散的時候起身,將杜衡之事拖到台面上,給陛下施壓。

陛下幾次當眾冷臉,推說日後再議,可到第二日,仍有人提。

陛下鐵了心要與他們擰到底,一連幾日未曾松口,一氣之下,竟以聖體抱恙唯有,幹脆罷了大朝會,每日命人將奏折送入宮中批閱,必要時,再召幾位朝臣至延英殿議事。

只是,杜氏一系也像鐵了心一般,既不能面見陛下,當面陳情,便每日上疏,接連不斷。

一個多月來,陛下被步步緊逼,煩不勝煩,有時連在紫宸殿議事時,都能看出其心浮氣躁,郁郁難安。

這正是他想見到的情形。

皇位傳了數代,江山日益穩固,百姓日益安居,從前盡數掌握在君主手中的權杖,便要漸漸被臣子們瓜分而去。這是一場此消彼長的緩慢過度。

盛世之下,無需強橫的君主,臣子們要的,只是個循規蹈矩,符合千百年來那個明君意象的陛下罷了。

也難怪陛下想掙脫,而杜氏不肯讓步。

而他,身後有大批等著自己一手提拔出來,等著上位的後生們。爭鬥之下,他蕭氏一門只消隔岸觀火,必要時再火上澆油,便能坐收漁利。

王淳跟了蕭齡甫十余年,連尚書省的門也是蕭齡甫帶進的,見他如此篤定,便不再多問,只有說起另一樁事:“近來有人私下議論立儲之事,欲向陛下諫言,立皇長子為太子,都已照大相公的意思,令他們暫先放下,不必操之過急。”

“嗯。”蕭齡甫雙手背在身後,領著王淳走了條僻靜的道,壓低聲道,“沉住氣,立儲之事,咱們提不得,只能由陛下來。”

陛下多疑,不會輕信旁人的諫言,就如袁仙宗一般,唯有讓他主動下決定,才能做得不留痕跡。

“大相公,還有一事。”王淳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才將聲音壓得更低,道,“杜氏門下,近來有幾人似乎也將心思動到儲位之事上了——依某看,像是有求立睿王為儲的意思。”

蕭齡甫眼皮一跳,當即停下腳步:“都是哪些人?”

王淳湊近,低聲報了一串名,都是年歲上稍輕,官居五品左右的人。

“睿王自己是否牽扯其中,尚不知曉,不過——某看,此事似乎同舞陽公主有些關聯。”

蕭齡甫眼神一閃,登時想起舞陽公主,那是被陛下貶去城外皇陵的,近來事多,眾人幾乎已將她忘了,恐怕連陛下自己也無暇顧及這個妹妹。

他竟忘了,這位公主因先前的種種,恐怕早已對陛下積怨已久,恰能作他鏟除杜氏,擁立皇長子的一把助力!

“大相公,是否要阻撓他們?”王淳怕橫生枝節,弄巧成拙,果真讓睿王搶了先,畢竟皇長子年幼,睿王卻值壯年,歷朝歷代,兄終弟及之事也不算鮮見,倫理綱常上也都說得通。

“不必阻撓。”蕭齡甫搖頭,面上慢慢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不但不阻撓,還要替他們添一把柴。”

……

臨近六月末,裴濟終於從蒲州趕回長安。

奏疏早幾日已送回來,陛下已下旨徹查,禦史台當即受理,兩位宰相也與吏部商議後,先令一位兵部侍郎暫代陳應紹之職,往蒲州主理鑄鐵牛之事,工部亦由一位侍郎前往協理。

至於幽州,則先由刺史之下的別駕暫代職權,待事情查清後,再擇選合適人選調去。

查案審案都再與裴濟無幹,他回府後,未及梳洗,先到祖母和母親處問安,隨後便與父親將事都說過一遍,又聽了聽這兩個月裏朝中的情況,原本帶著幾分輕松的面色又沉了不少。

父子二人說完話,他便起身,道:“兒子離京久矣,這便入宮,面見陛下,兼探望太後。”

裴琰擡頭打量他:“你累了兩個月,才趕回來,橫豎案子已在審理,明日去也不妨事。”

裴濟卻搖頭:“兒子著實有些擔心陛下的情況與太後的病情,須得即刻去一回。”說著,遲疑一瞬,道,“今日若方便,兒子恐怕還會留在羽林衛,離開兩個月,我這個大將軍的職責都交在旁人手裏,實在慚愧。”

裴琰微微蹙眉,嘆了口氣,點頭道:“去吧,萬事小心,不可松懈。”

裴濟當即行禮離去。正要出門,卻忽然收住腳步,重新這回院裏。

“將軍?”石泉詫異不已。

裴濟低頭看一眼身上因趕路而滿是塵土的衣袍,揮手道:“入宮面聖,不可儀容不整。備水,我要沐浴更衣。”